第302章 在這一室之中(第2/4頁)

“長子皇太子賀霖,仁孝聰明,夙德天成,宜即皇帝位,在廷文武群臣同心輔佐,以終予志。

“皇二子賀昭年幼聰慧,托付淑妃悉心撫育,十五歲後出宮就藩。

“皇太後仁慈向道,操勞半生,宜移居東苑靜美之地,頤養天年。”

“喪禮悉遵先帝遺制,務必儉約,不可勞民傷財。二十七日釋服,毋禁音樂嫁娶;各處鎮守備禦重臣及朝中文武官員,亦毋擅離職守;在外親王郡王,悉免赴闕行禮。

“望內外郡臣盡忠秉節,輔佐嗣君,永寧我國,安樂生民。詔諭天下鹹使聞之。”

太後於鳳座上,越聽臉色越慘白,及至“宜移居東苑”一句,更是面無人色!

她方寸大亂,手中力道亦失控,勒得二皇子疼痛難以忍受,便掙開她的手臂,爬到旁邊的龍椅上蜷成一團,嚎啕大哭起來。

太後此刻哪裏還顧得了二皇子,滿腦子都是:皇帝竟然還留了個後手!

之前一式兩份的遺詔,按制一份發往內閣,一份由後宮保存。是由藍喜代筆,寫得也簡單,只說太子繼位,被她狠狠心焚毀了。

卻不想那只是明修棧道,楊亭手裏這份禦筆親書的遺詔,才是暗度陳倉!

這份遺詔以天子親筆增加了其真實性與分量,不僅內容更為詳盡,更是苦心安排好了二皇子與太後的結局——一個由庶母撫養,成年封藩,徹底斷了繼位之道;另一個被迫移居行宮,徹底告別政治舞台——甚至還將之昭告天下,人所共知!

如一盆冰雪傾頭,五體皆寒,太後的手不停顫抖,手指在覆著華服的膝蓋上死死絞纏,長指甲不知又斷裂了幾根。

……隚兒啊隚兒,你我母子一場,前半生相互扶持、互相成就,後半生竟為何走到互相猜疑、互相防備,乃至至親相殘的這一步!

“——的確是禦筆親書!除了‘皇帝奉天之寶’外,還加蓋了天子、承運、受命、制誥四寶璽。”

“此遺詔,乃是皇爺親手賜予楊閣老,我嚴某人也在當場!哪個不信,可出列質問,我一一對答。”

“這兩份遺詔……前後矛盾,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究竟以哪份為準?”

“這不是顯而易見?以親筆為準!以用印為準!以天地聖心、祖制禮法為準!”

“那麽太後手中那份遺詔……”

“不能吧!這麽做豈不是……”

太後已聽不清群臣們嚶嚶嗡嗡的聲音,亦看不清太子朱賀霖的神情。此時她心亂如麻,有驚有懼、有怨有恨,更有一股拼個魚死網破的戾氣!

她一拍扶手,霍然起身,厲喝道:“廢太子圖謀不軌,內閣以偽詔煽動人心,此等亂臣賊子為何還不速速拿下!傳令金吾衛、羽林衛,入殿平賊護駕!”

殿中錦衣衛大漢將軍一聲領命,當即沖出殿門,放聲叫道:“金吾衛、羽林衛何在!”

叫聲在空曠的奉天門廣場上空久久回蕩,卻沒有任何反應。

那名大漢將軍急了,再次大喝:“金吾衛!羽林衛!”

在廣場兩側高墻外的宮道中,一支金吾衛隊伍、一支羽林衛隊伍雙手抱頭,黑壓壓地跪了一地,被墻頭密密麻麻的箭矢瞄準著。

為首的統領人頭已滾落血泊之中。

沈柒在他的衣袍上擦拭幹凈繡春刀上的血跡,對其余跪地衛兵峻聲說道:“首惡已誅。爾等不得已聽命行事,死罪可免,當感謝太子殿下之仁德。”

衛兵們死裏逃生,滿心懼意與感激,紛紛叩頭不止,口中稱頌“小爺仁德”。

不遠處的宮門下,蘇晏望著沈柒著黛藍色織金飛魚服的背影,對身邊的騰驤衛指揮使龍泉說道:“多謝龍指揮使,否則光憑錦衣衛的人數,恐怕沒這麽容易控制住這兩支上衛。”

龍泉朝他抱了抱拳:“蘇大人不必客氣。皇爺早就暗中諭令過卑職,一旦小爺回京,便要全力護其安危,還說到那個時候,蘇大人也許會親自來聯絡卑職。”

蘇晏微怔,喃喃道:“皇爺……早就猜到我會擅離職守,護送太子進京……我……”

龍泉笑了起來:“皇爺讓我轉告大人——清河此乃劍膽琴心之舉。他不僅料到了,還允準了,故而不算擅離職守。”

蘇晏用力抹了一把臉,平復情緒後問他:“皇爺還沒醒麽?我想見一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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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中,太後下了拿人的鳳旨,卻久久不見回應。事先安排好的金吾、羽林兩衛,就如在宮中蒸發了似的,毫無音訊。

一片尷尬的沉寂中,司禮監掌印太監藍喜的身影出現在了殿門口,身後亦步亦趨地跟隨著多桂兒等幾名在養心殿伺候的小內侍。

“是藍太監!他一貫不離禦座左右,眼下忽然上殿來,莫非……”後排的幾名臣子不禁交頭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