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天下你我共治(下)(第2/5頁)

水榭那場情事後,蘇晏沒有尋死覓活,雖然嘴裏罵得厲害,但也沒真對他拔刀相向,甚至還在回府的馬車上,吃他和沈柒的醋,給了他一種對方根本就是半推半就的錯覺……如今想來,哪裏是吃醋,分明是擔心他懷疑兩人關系,才倒打一耙,設計撇清沈柒。

回京後,蘇晏與他心平氣和地講過話,讓他以為對方早已認命了接受了,親熱時的掙紮抗拒不過是情趣和勾人的小把戲而已。卻不想對方轉頭就把證據交給了皇帝,在他最痛苦混亂的時刻,給了他誅心一擊。

蘇晏……真的就這麽恨他,從頭到尾,對他就沒有動過一點情、軟過一寸心?

豫王想笑。

他以一個極端狼狽的姿勢半掛在床沿,發簪落地,長發披散,心寒地笑出了聲,笑得比哭還難聽。

他朱槿城,究竟比朱槿隚差在哪裏,又錯在哪裏,要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剝奪走原本屬於他的一切:名字、軍權、封地、自由……唯一動心與希求的人。他的皇兄甚至還要撕破最後一層遮羞布,連尊嚴也沒有留給他。

或許他真的錯了。十年亂花迷人眼,他習慣性地用摘花掠美的姿態與手段,去對待那個絲綢裏裹著利刃的少年官員,必然要被割得鮮血淋漓。

對蘇晏,是他自作自受。可是對皇兄朱槿隚,他卻無愧於心,只有一腔十年難平的意氣和怨懟。

這股怨懟被手足之情、君臣之道壓制了整整十年,如今就像再也遏止不住的燎原大火,在他的五臟六腑間燒得炎炎烈烈。

豫王笑夠了,猛擡起頭,一雙鷹隼般的眼睛蘊著寒光,從垂落臉側的兩道漆黑發簾間,毫不掩飾地望向皇帝。

“我不後悔當年舍命救皇兄,但後悔自己活了下來。”他咬著牙說道。

皇帝的手指針刺似的彈動了一下,“你想死?”

“我想死在那時,死在皇兄身上,讓你永遠虧欠我、虧欠母後,一輩子心懷愧疚。如此我在你心目中,就始終是那個赤膽忠心的四弟,而你在我心目中,也始終是那個骨肉情深的二哥,多好?”

“……你在指責朕如今薄情寡義?”

“皇兄不是薄情寡義,而是帝王心術,在龍椅上修煉了十五年,修煉成了一尊存天理滅人欲的神像。如何治國牧民、制衡朝堂,從來都是你的首要考慮,為此你防著藩王勛戚,防著文臣武將,防著內官錦衣衛,甚至防著母後和枕邊人,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任何一個人。”

豫王嗤笑一聲,“就算是你最喜愛的太子,一舉一動不也在你的監視之下麽?和你逾越了君臣之分的蘇清河,你愛重他的性情與才能,放手任他施展抱負,關切他的安危而派親衛長驅千裏,難道心底對他就當真毫無保留地信任?

“倘若真信任,就不會來問我臘月二十身在何處——那天我在慈寧宮,侍奉母後進晚膳,難道你忘了?

“不,你沒有忘。你只是不願相信蘇晏對你有所隱瞞,寧可遂他的意栽贓在我身上,這是令你宸心大亂的失序,可又何嘗不是一種莊公養禍的盛寵?皇兄,你在懷疑什麽,又在提防著什麽?”

景隆帝面寒如霜,峻聲道:“朱栩竟,你要向朕要信任?”

“你認為朕削了你的兵權,是打一開始就懷疑你有不臣之心,怕你擁兵自重,甚至謀朝篡位?”

話說到這份上,豫王反而無所顧忌了,起身下床,仗著身形比皇帝高大,刻意逼近。他冷笑:“難道不是?”

“如果是,朕在初登基時,就該下旨奪了你的兵權,又怎會讓你繼續坐擁六萬重甲,整整三年?”

“因為皇兄把臣弟放在了削藩的最後一位。遼王、衛王、谷王、寧王……三年時間,皇兄一個一個地削去鎮邊親王們的兵權,圈禁在藩地。最後才輪到臣弟,臣弟該因此感激天恩,畢竟一母同胞,總歸與其他兄弟不同?”豫王不無嘲諷地答。

皇帝壓著火氣,道:“先帝遺詔,朕是否給你看過?”

“是。”

“信王謀逆,是否符合了遺詔中所言,‘若諸王中有擁兵不臣者,當廢除藩王鎮邊制,收攏諸王兵權歸於朝廷’的情況?”

“……是。可謀逆的只是信王,皇兄再怎麽猜忌其他藩王,也總該相信我!”

朱槿隚比他年長七歲,從幼年起,他就愛追著二哥的背影跑。秦王府中,父親常年在外征戰,幾乎顧不上他們;母親要管理王府,又與側妃莫氏爭鬥了好些年,中間因為三哥離奇夭折而痛徹心扉,也不可能將全部精力都灌注在他們兩個兒子身上。

他和朱槿隚是互相扶持長大的,等年歲稍長,跟隨父王與皇祖父北伐,在戰場上繼續守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