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天下你我共治(上)

景隆帝輕車簡行,只帶了百名精銳護衛,前往豫王府。

府中長史崔醍聽聞守衛報信,忙不叠地出門跪迎聖駕。皇帝下車走進前院,並未見豫王身影,問道:“豫王病得如此嚴重,竟起不得床接駕了?”

崔長史汗流浹背,“王爺……王爺不在府中。”

皇帝笑了,“看來四弟並無大礙,還能出門走動,如此朕也就放心了。他去了哪裏?”

崔長史眼前一黑,頓首道:“皇爺恕罪!王爺出門前並未告知去處,微臣著實不知啊!”

“出去多久了?”

“今日是第、第三日。”

皇帝在心底慢慢盤算過後,叫了褚淵過來吩咐幾句,褚淵領命帶著一隊錦衣衛離開王府。皇帝往廳堂上一坐,對滿院跪倒的王府官吏、侍從說道:“不親眼看一看豫王的病情,朕這個做兄長的,心實難安。朕就在這裏等到天黑,看他什麽時候回來。”

侍奉的宮人沏茶、上點心。藍喜搬來一箱奏折,皇帝慢悠悠地看折子、批折子,眼見日頭一點點偏西,毫無急躁之色。

錦衣衛進進出出幾次,對皇帝附耳稟道:“沒有。”“不在。”“未找見。”

天色擦黑,滿院燈火點燃起來,猶如無數浮海光槎,映照著一地礁石般伏首不敢動彈的人影。

藍喜看看天色,提醒皇帝:“皇爺,宮門要下鑰了。”

皇帝微微頷首,繼續翻閱奏折,似乎打定主意,非要等到豫王不可。

一名仆役跌跌撞撞跑進院門,叫:“王爺回來了!回來了!就在後殿裏,醉酒睡著,小的剛進去灑掃,突然發現的!”

崔長史喝令他閉嘴,對皇帝頓首:“微臣這就去喚醒王爺,過來接駕面聖。”

皇帝放下奏折,起身道:“豫王從前可是千杯不醉的,這是喝了多少,連病體都不顧了?朕親自去看他。”

在內侍與錦衣衛的簇擁下,皇帝走到廊下,方才對眾人說了句“都平身吧”。崔長史拖著跪了一個多時辰的、刺痛不已的膝蓋,強撐著帶路。

來到後殿門外,濃郁的酒氣從門縫內逸散出來。

崔長史推了推,殿門從內栓著。

皇帝擡手制止了想要破門而入的錦衣衛,運勁在掌,猛地推開殿門。

門閂震落,門扉撞在兩側槅扇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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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聲,木門被推開,傳令兵氣喘籲籲跪地稟報:“將軍!甘州兵變!”

朱槿城——由於兄長朱槿隚繼位大寶,為避聖諱他按例改名,如今該叫“朱栩竟”了——從懸掛的邊關地圖前轉身。油燈發出的昏黃光暈,映亮了這位少年成名的十五歲親王殿下的臉。

這是一張極英俊的臉,眉眼之間氣度灑脫而鋒銳,最後一絲屬於少年人的青澀,也在戰火的千錘百煉中被磨平。

在封地大同,靖北軍剛組建不久,他將昔日率領的黑雲突騎並入其中,重新編練。在軍中,他不喜被稱為“殿下”“王爺”,要求士卒將領一律稱他為“將軍”。

日間巡視邊堡回來,朱栩竟一身盔甲未卸,還在研究地圖,聞言皺眉問:“為何兵變?眼下情況如何?”

傳令兵喘勻氣,簡扼回答:“新任巡撫許隆見豐年米賤,擅自降低士兵軍餉,導致總兵李茗私囤之糧賣不出去。李總兵鼓噪士兵前去巡撫衙門請願。請願士兵被許巡撫杖責,導致群情激憤,軍隊嘩變。鎮守太監董節勸解未果,棄職而逃。李總兵放得出,收不住,士兵們殺了許巡撫後四處劫掠,燒毀衙門,洗劫兵器庫和銀庫,釋放獄囚。眼下甘州城大亂,已經完全失控!”

朱栩竟罵道:“許隆、李茗、董節,三個都該殺!拿我的令符,讓威海率右軍出發,馳援甘州,鎮壓叛亂。”

傳令兵領命後,又從懷中掏出一方圓柱形的小印,遞過去:“這是李總兵手下托我一並帶過來的,說將軍一見便知。”

朱栩竟接過小印看了看刻字,驀然變色:“這是皇兄的私印!聖駕……正在甘州?!”

他和朱槿隚都曾追隨先帝征戰北漠。朱槿隚登基後,在朝臣的勸說下減少了禦駕親征的次數,但偶爾也會親自巡視九邊重鎮,誰料這次秘密巡到甘州,竟趕上了兵變。

“不早說!”朱栩竟想到皇兄深陷叛軍領地,心急如焚,踹了傳令兵一腳,“快,全軍立刻拔營,救駕!”

火把長龍照亮了庚辰年秋夜的原野,朱栩竟率靖北軍星夜急行,一騎黑馬、一把長槊,率先突破甘州城門。

甘州城已是一片火海,殺紅了眼的駐軍們陷入了歇斯底裏的瘋狂,不分敵我,見人就砍,與靖北軍展開了激烈的巷戰。

埋伏在城內的韃靼探子乘機襲殺邊堡守衛,準備接應韃靼騎兵入境,關防面臨失守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