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天下你我共治(下)

“既然豫王病體難支,躺著回話也無妨,朕不治你君前失儀之罪。”景隆帝並未被豫王不遜的姿態激怒,拎起旁邊歪倒的玫瑰椅,往床前空地一架,坐上去,“朕還帶來兩名禦醫,讓他們為你診治診治。”

太醫院的兩名院判奉旨入內,豫王無所謂地伸手給他們診脈。

一通望聞問切,兩名太醫商議過後,給出得答案與之前陳實毓所言相差無幾,失寐之症,蓋因邪火犯心、郁結難舒引起。

禦醫退下去開方子,熬藥。皇帝命他們關閉殿門,吩咐門外的錦衣衛未得上命,不得擅自入內。

轉而問豫王:“你心中這股邪火是什麽火?郁結又結在哪處?”

豫王肆無忌憚地答:“皇兄何必明知故問?”

皇帝的臉色沉了下來,“這陣子,你可出過京畿?”

豫王反問:“沒出過如何,出過又如何?”

“沒出過,自然無事;出過,朕就把那塊界碑搬到京城的城門口,甚至搬到你豫王府外。”皇帝淡淡道,“你毀約在先,就休怪朕不講兄弟情面。”

豫王冷笑:“皇兄想把我往死路上逼,一杯毒酒、一把匕首足以,講什麽兄弟情面。”

皇帝一拍扶手,喝道:“朱栩竟!朕看在你生病的份上,不計較你接二連三的犯上,可朕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躺著不肯好好說話,那就去太廟跪著說。”

豫王何嘗不知自己言語沖撞,對天子大不敬,是極不明智的行為,但是此刻胸臆間濁氣憋悶,邪火亂竄,連帶思緒也開始混亂,只想著不計後果地泄憤。

皇帝見他不吭聲,只面色越發青白難看,微微有些心軟,緩和了語氣:“朕只想從你嘴裏聽一句實話,不想叫那些錦衣衛來查,是給你留面子。臘月二十日入夜,你身在何處?”

豫王依稀又聽見了鬼哭般的笛聲,躁動的氣血在經脈中橫沖直撞,絞得他額際青筋跳動,連面容都有些猙獰地扭曲了:“皇兄希望我在哪裏,我便在哪裏好了,青樓楚館、官員的床上,還是與某個逆賊的密會地點,隨便皇兄編排,臣弟一應認下便是!”

皇帝一瞬間想叫錦衣衛進來,拖他去太廟。旨意出口前強行忍住,深深吸氣,覺得自己千修萬修的涵養,要在這個犯渾的弟弟身上毀於一旦。

他伸手揪住豫王散亂的衣襟,把上半身拽出床沿,將旁邊酒壇裏殘留的酒液,潑在了豫王臉上。

冰冷酒水激得豫王打了個寒噤,迷亂的眼神似乎有幾分清醒。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酒液,低沉地呻吟了聲:“皇兄……”

皇帝與他挨得近了,赫然見他脖根處有一枚不起眼的牙印,看愈合程度像是數日前的,想必當時咬得頗狠,至今仍殘留著模糊的傷口。再仔細打量,右手虎口上也有一枚牙印。

“誰咬的?”皇帝把聲音凝成了一片冰刃,刃尖上燒著克制的不祥的怒火。

豫王笑得譏誚又得意,“還能有誰?看著風流可意,卻是牙尖嘴利膽子不小,調弄起來得趣得很。對面抱在懷裏*,野貓似的又撓又咬,一面求放過,一面兩腿夾得緊。跪趴著*,捂嘴不讓罵就咬手,騷水流得倒比淚水多——”

大腿上被淚水浸泡過的皮肉,灼燒般疼痛起來。皇帝忍無可忍,再也顧不得禮儀與風度,狠狠一巴掌摜在豫王臉上,將他打得偏過頭去,嘴角滲出血絲。

豫王咳嗽幾聲,低低地笑起來,像破罐破摔,又像滿懷惡意:“臣弟錯了,忘了皇兄早就嘗遍他的滋味,竟還班門弄斧。”

“朱栩竟,你……真是讓朕失望透頂!”皇帝冷冷道,“你長年積怨,不守禮法,不敬君主,將玩弄官員作為報復朕的手段,這些朕都忍了,最多只是訓誡,全因顧念著與你之間的手足親情,顧念著你當年舍身相救的忠勇。可朕沒想到,你竟一錯再錯,成了如此齷齪不堪的卑劣小人!

“朕真的後悔,當初在東苑,你第一次猥褻蘇晏時,朕因為顧及宗室臉面,沒有嚴懲你的惡行。以至你仗著權勢與身份,屢次狎擾,最終釀成大錯,在他離京前夕將他強行奸汙,甚至還不要臉地去信羞辱!你自己看看,你幹的是人事?簡直畜生不如!”

豫王睜大了眼,在這般嚴厲的痛斥下,竟流露出一絲孩童般茫然的委屈,“他去告禦狀了?猥褻、狎擾、強奸、羞辱……他是這麽說的?”

皇帝險些沒忍住再給他一巴掌,“怎麽,你還以為是兩情相悅不成?朱栩竟,你究竟是假天真,還是真無恥,不知他為了自保,也為了大局忍辱含垢,實際上對你心深恨之?”

豫王腦子裏嗡嗡地響,響得他眩暈欲吐。他趴在床沿幹嘔了一陣,垂死似的喘氣,仿佛來自天子的多少憤怒與懲罰,都敵不過那人一個刺心切骨的“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