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天下你我共治(下)(第4/5頁)

豫王像一段燒成了焦炭的烏木,在皇帝的掌心下沉默不語。

景隆帝嘆道:“幸虧出了個天工院。你願意接手這差事,還辦得有模有樣,朕雖未公然褒獎過你,心甚慰之。朕希望這是一個好兆頭,可以慢慢化解你心中郁結。朕也希望你改過自新,不再拿無辜的朝臣官員發泄怨氣。

“朕還要你真心悔過,去向蘇晏謝罪,任其責罰,直到他原諒你為止。”

豫王陡然擡臉,神情絕望又尖銳,像當年貫穿了心口的那柄長戟,“——謝罪之後呢?”

“各行其道,再無交集。”

豫王的手將臥單緊攥成一團,指節因過於用力而支棱凸起,手背青筋畢露,一字字咬牙道:“恕、難、從、命!”

皇帝揚眉含怒:“你還不死心?他現在對你芥蒂難消,視你如洪水猛獸。你這麽死纏爛打,風度何在,臉面何在?”

“芥蒂難消,我會自己去消;視如洪水猛獸,我會讓他改觀。但皇兄若以君權天威迫使臣弟放棄,臣弟不得已,只能抗旨!”

“放肆!朱栩竟,你可知抗旨的下場?藐君犯上,即使宗室身份,也庇護不了你。”

“下場……賜死麽?臣弟無懼生死。”豫王慘笑著拉開衣襟,暴露出胸膛上累累舊疤,其中心口那一道尤為紮眼,“皇兄逼我割愛,與剖心何異?不如在此直接動手,省得又要下旨定罪,又要命人捉拿,大動幹戈。”

他從枕下抽出短劍“鉤魚腸”,將劍柄塞進皇帝手裏。

皇帝面色鐵青,斥道:“你這是求死?這是挾功逼君,還有沒有一點為臣、為弟的良心!”

豫王緊握著皇帝的手和劍柄,將鋒利的劍鋒往自己心口撞,“有沒有良心,皇兄剖出來看看就知道了。蘇清河就在臣弟心尖上,不剖出來,如何割舍?”

刃尖入肉,血流蜿蜒,皇帝再一次被犯渾的弟弟氣得手抖,“你看你這副德性,哪裏像個親王,分明是兵痞無賴!”

豫王從割肉之痛中嘗到了從心所欲的快意,仿佛體內那股流竄的惡氣也隨鮮血一同湧了出去。他大笑道:“人生在世,倘若愛不能愛,把自己活成個無情無欲的神明,即使天下在握又有什麽意思——你說是吧,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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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豫王府某個偏僻的角落,夜色覆蓋的陰影深處,殷福猝然一咳,噴出口烏血,向前踉蹌兩步,手按在嶙峋的山石上。

拈在指間的鶴骨笛被濺上星點血斑。

他努力運功調息,片刻後方才站穩。

這幾日,除非豫王離府,每夜的笛音不曾斷過。以傳聲入密之法,送至目標一人的耳中。

昨夜除夕在鴻臚寺,一曲同時操縱四人的迷魂飛音消耗了他太多真氣,尚未來得及蘊養,今夜又見時機難得,明知勉強還是忍不住出手,導致氣血逆沖,傷了心肺經脈。

豫王軍伍出身意志堅定,只可徐徐圖之,心急冒進反而會引起對方懷疑,導致功敗垂成……殷福如此告誡自己。

他將鶴骨笛貼身藏好,擦拭幹凈嘴角血跡,深呼吸後,身影從黑暗中浮現,回到燈火幽微的小徑上。

剛走了幾步,背後一個聲音問:“你在這裏做什麽?”

殷福心底微凜,不露聲色地轉身,輕聲道:“韓統領。”

韓奔手按腰刀走過來,上下打量他,“這幾天你臉色一直很難看,拉肚子還沒好?”

殷福笑了笑,“謝統領關心。我沒事。”

“你有事。”韓奔說,“除夕夜,輪值的侍衛在一起吃年夜飯,怎麽獨獨不見你?你擅離職守,去了哪裏?”

殷福把頭一低,不說話,想繞開韓奔走。

韓奔堵住他的去路,“不把話說清楚,休想走。你是要對我交代,還是去王爺面前招認?”

殷福左突右進,都被對方擋住,寸步走不脫,便垂下頭,鼻音濃重地說:“要你管!”

“職責所在,我當然要管。”韓奔聽他鼻音軟糯,有點心疼,又忍不住想進一步逼迫,“說!昨夜去了哪裏?做什麽?”

殷福被逼出了哭腔,無奈道:“我去祭拜父母了!當年我一家滅門就是除夕夜,父母屍骨無人收斂,至今不知歸處。我只能去廟裏遙遙祭拜,以全人子之心。說完了,可以走了麽?”

韓奔沉默片刻,說:“抱歉,是我冒犯。”

殷福含著淚,低頭要走,一個不慎撞在他身上。韓奔下意識地伸手扶住,挨得近了,聞見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你受傷了?”韓奔問。

殷福說:“沒有。”

“那你身上這股血氣是……癸水?”

殷福怔住,繼而揮拳:“你才是女人!”

韓奔握住他的拳頭,輕笑:“逝者已矣,別傷心了。走,哥陪你喝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