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巳巳,跟我走吧。(第3/4頁)

那只繡花雲頭履,隨即跨出了內院的月洞門。

外面天晴地朗,燈火將出嫁的前路照得通明,前院的中路上已經鋪好了朱紅的氈毯,腳踩上去寂靜無聲。

十全仆婦引她往前走,透過扇面上薄薄的冰紈,她看見輝煌處站著一個人,穿著爵弁玄端,那深沉的衣色稱出一張白靜的面孔,朦朧下也看得見眉目平靜如海。

起先的心慌,到這裏反倒逐漸安定下來,眾目睽睽下不再是自己一個人,至少有個伴。

女家的繁文縟節不算太多,行完了奠雁禮,就剩拜別父親和姨丈姨母了。三位長輩當著眾賓客的面,生生受了新人的大禮,現在的江珩心裏是滿足的,不管怎麽樣,女兒是自己的女兒,女婿也是自己的女婿,有了這一拜,朝堂上下至少不會再有人背後嘲笑他了。

明夫人接過了女使送來的縭,替雲畔系在腰間,原本這是母親的職責,因妹妹不在了,便由她來代勞。一面系,一面還要給訓導:“日後便是他人婦,切要孝敬長輩,收斂脾氣,不可像在家時嬌慣,欲語要三思,尊卑要恪守。”一面望向魏國公,含笑道,“願你們夫婦和敬,永結同心。忌浮,巳巳日後便交你照顧了。”

李臣簡說是,雙手加眉復向明夫人行了一禮。轉身看那紈扇遮面的人,隱隱綽綽只是看不清五官,但瞧身形就知道是她。

他抿唇笑了笑,輕聲說:“巳巳,跟我走吧。”

那聲巳巳,叫在了心上,尋常聽慣了的名字,好像衍生出了另一種不一樣的味道,值得品咂一番似的。

雲畔微微向他點了點頭,門外的鼓樂又吹彈起來,舒國公的妾室攙扶她走出公府的門檻,到了台階前將一個裝著五谷的錦囊鄭重交到她手裏,“請小娘子毋忘父母之恩,見了錦囊,便記起父母的教誨。”

雲畔道是,微微屈了下膝頭。

回身望,妝點一新的龍虎與停在台階下,隨行的隊伍向前後延伸,女使挑著鎏金的熏爐,空氣裏彌漫著醇厚的香氣。

隨嫁的女使攙扶她登車,穩穩坐進了車內,到這時候終於能略微松口氣了。還是盛夏的節令,厚重的冠服壓得人出了一身熱汗,好在車裏供著兩只冰鑒,鏤空的頂部有涼意流淌,人才從燥熱裏逐漸掙脫出來。

兩府相聚有一段距離,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幾乎橫跨了整個上京。因李臣簡早年在軍中,如今又掌著侍衛司,武將們大多是性子豪爽的,因此一路上遇見不少障車的同僚,吵吵嚷嚷要看新娘子、要新郎唱歌、要牛要羊。

李臣簡坐在馬上拱手,“大喜之日,請諸位手下留情,來日我設宴,好好酬謝大家。”

他是皇親貴胄,人又生得儒雅,這障車其實也就圖個熱鬧,並沒有人真正難為他。

過五關斬六將,終於到了府門前,車門上的簾幔打了起來,李臣簡到車前作揖,請她下車。公府裏的一幫仆婦便抱著氈席上來,將氈席鋪在車前,行轉氈之禮。

何謂轉氈呢,就是新婦前頭走著,身後踩踏過的氈席再快速鋪陳到前路上,固定的數量,走完入府的這段路,這就叫做轉氈。

雲畔是頭一回登魏國公府的門,這府邸前身是梁王府,因梁忠獻王過世後李臣簡晉封了公爵,便將匾額換成了公爵府。因此論起門第來,這府要比舒國公府高上兩等,這也是宗室和因功封賞的爵位,最顯見的差別。

從大門上邁進去,不需要在前廳停留,可以直入婚房。當然照舊要新郎官來請,雲畔便看著對面的人向她長揖下去,“請夫人入寢室。”

這就成了夫人了,雲畔聽來覺得有點好笑,幸而團扇遮住了臉,臉上那層紅暈才不曾被人發現。

周禮的婚俗相較尋常昏禮要更繁復些,兜兜轉轉行禮祭祀,雲畔累得人都有些恍惚了。終於到了卻扇的時候,全福的仆婦說著喜興的話:“今夜吉辰,兩姓結姻,千秋萬歲,保守吉昌,五男二女,奴婢成行……”

姚嬤嬤上來納福,說請夫人卻扇,對面跽坐的人便專注地望過去,看那精美的團扇後緩緩露出清嘉的眉眼、露出小巧精致的鼻子……唇邊含著一點笑,即便那笑是出於禮貌,也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

李臣簡心頭安然,深深望了望,復又垂下眼。燈下那纖長濃密的眼睫覆下來,很有一種脆弱的美感。

忙了半天,終於能吃上些東西了,外頭搬了矮幾來,上面供著白肉和魚。當然吃也不能吃得太多,不過三口罷了,就要立時撤下去。仆婦拿剖開的匏瓜舀了酒,端到他們面前,請他們凈口安食,這是昏禮中最要緊的一環,稱為合巹。飲完了酒再將兩爿匏瓜拿紅線纏起來,置在案頭,那麽這場大婚便有了交代,算是順順利利進行到收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