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巳巳,跟我走吧。

昏禮前的準備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明夫人請來的贊禮,都是主持過許多大富大貴人家喜事的,見明夫人進出忙亂,贊禮說:“公爵夫人稍安勿躁,有我們在,一應事宜都會有著落,都會辦得漂漂亮亮的,請夫人只管放心。”

明夫人笑得赧然,打趣說:“真真孩子的婚事反倒讓我慌了手腳,想當初自己出閣都沒這麽憂心過。”

贊禮掖手笑道:“那是自然,當初忙亂的是大長公主殿下。天下父母都一樣,有哪個不操心自己的孩子?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時光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自己要送孩子出門的年月了。”

是啊,一晃眼,二十年便過去了,彼此感慨一番歲月湯湯,也到了新婦子開臉的吉時。

開臉是告別姑娘身份的一項儀式,那臉上短短的、細膩的絨毛是孩子的象征,只要褪去了,往後就徹底長大成人了。

贊禮站在一旁說著吉祥話,雲畔和絞面的嬤嬤對坐著,把臉湊過去,等嬤嬤用粉撲子厚厚給她撲上一層粉。

嬤嬤手裏的棉線絞起來,貼上面皮的時候快速地滾動,雲畔聽見錚然斷裂的聲響,一陣陣在臉上蹦得熱烈。

說是疼,也不太疼,就是泛起牽扯的壯烈,時不時橫掃一大片。尤其是額角和兩頰,那股決絕,簡直讓人有茅塞頓開之感。

嬤嬤手上忙碌,嘴裏也不閑,清脆爽利地吟誦著:“一絞黃金滿倉,二絞子孫滿堂……有福之女入大貴之家,來日旺夫旺子,福澤綿長……”

歷時大約一柱香,終於把鬢角眉梢打理幹凈了,雲畔的臉上辣得發燙,忙接過女使送來的涼手巾捂住,才逐漸平息了那種激蕩。

明夫人彎腰低身,仔細在她臉上打量了一通,說好得很,“眉目愈發清朗了。”

雲畔聽了照鏡子,黃銅鏡裏倒映出一張不變的臉,除了臉頰有些泛紅,好像也沒什麽大改變。

接下來有繁復的一大套俗禮要走,其間還要應付前來觀禮的貴婦貴女們,因親迎要到日暮黃昏,她們不好逗留太久,這麽間錯著分批來探望,應付到申時前後,也就差不多了。

最後只剩穿衣梳頭一項了,雲畔有了一段空閑的時光,可以容她自己支配。因著今日一整天都沒見到梅表姐,想來她是為了避生人,才沒過來瞧她。最後送她出門,大約是不能夠了,這會兒自己可以去見她,謝過阿姐這段時間的照顧,也和姑娘的閨閣歲月道個別。

可能是怕有人誤闖進去吧,滋蘭苑的院門栓上了,她只能扣動門環叫門。裏頭守門的小丫頭聽見她的聲音,上來卸下了門閂,扭頭朝裏面通傳,說雲娘子來了。

八寶迎出來,引她往正屋去,梅芬聽了消息便在廊廡底下等她,老遠伸出手來,“你這麽忙,還上這裏來做什麽?”

雲畔探手牽住她,說:“女客們都挪到西邊大院子裏去了,我也不必應付她們,便來讓阿姐瞧瞧我現在的樣子。”

她穿著宵衣,這是出閣前向父母長輩敬茶拜別時穿的一種黑色絲服,那顏色深沉,平時一般不會用,穿上便真的有種要嫁作人婦的感覺了。

她倒並不是為了讓梅芬看她的打扮,只是湊過臉讓她瞧,“嬤嬤給我絞臉了,你瞧現在多幹凈,那棉線摧枯拉朽搬在我臉上橫行,我真怕她把我的眼睫也給絞下來。”

雲畔沒有任何愁緒,還和平時一樣。梅芬就著天光看那光致致的臉,果然比平時更通透了。

她們如常笑談,一旁的八寶很著急,自家小娘子懦弱,身邊的人要是再糊塗,那往後遇見了事,真連一個可求告的人都沒有了。

“小娘子……”八寶哀哀叫了梅芬一聲,示意她把昨天遇見的事告訴雲娘子。

梅芬沒理會她,照舊和雲畔說晚間親迎的那些禮儀,問郎子何時來,出門的吉時定在什麽時候。

八寶都快急哭了,“小娘子,你說句話呀。”

梅芬並不願意這個時候給雲畔添麻煩,蹙眉道:“我不是正和雲娘子說著嗎,你鬧什麽。”

雲畔察覺八寶有些不對勁,擡眼問:“怎麽了?八寶有話同我說嗎?”

梅芬卻敷衍過去,只道:“我舍不得你出閣,昨晚上還和她說呢,雲娘子走了多冷清,想讓你得了空就回來住上兩日。可又忌諱梁王妃和胡太夫人,怕她們規矩嚴,不讓你出門。”說著笑了笑,“這丫頭是怕我孤寂,著急要我同你說。如今細想想,自己這性子叫多少人跟著操心啊,連身邊的女使也受累了。”

八寶聽她這樣遮瞞,知道她確實是不打算說了,自己空著急了半天也是無用功,只好作罷,怏怏退到邊上去了。

雲畔不察,滿以為她果真在為這個憂心,便道:“嫁進了人家府上,確實不像閨閣裏的時候那麽自如,不過阿姐放心,只要有機會,我一定回稟了長輩,回來陪阿姐住上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