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看不見的刀。(第6/7頁)

他垂下了腦袋,柳氏見狀便道:“咱們肚子裏明白就成了,小娘子總是郎主的女兒,郎主也不必因這個煩惱。眼下要給小娘子添妝奩,依我說,盡了咱們的意思就行了。雪畔的年紀不小了,過上一年半載得議親,還有雨畔和覓兒,眼見著都長起來……年下又要搬府入上京……細想想要花費的地方多了,郎主哪裏知道我的難處。”

反正就是當家當出了一身的功勞,好比巧婦做出了無米之炊,開國侯府能支撐到今日,全賴她省吃儉用善於經營。

江珩這才想起,上回快馬加鞭趕到家,他們娘四個中晌吃白粥,當時沒覺得什麽,現在想來竟是因為節儉?好好的一個公侯府邸,何至於弄成這樣!

可惜不當家的人,問了賬也是一頭霧水,他忖了忖道:“不拘怎麽,先把這件事辦妥要緊。我已經想好了,將宕山的鋪面和上京那個別業賣了,作籌建府邸之用,七拼八湊的也差不多了。”

柳氏道是,半晌咬了咬唇試探道:“那小娘子的嫁妝,就籌個一千兩吧!剩下再拿二三百兩置辦些床褥用具什麽的,又喜興,看著排場又大,打發人從我們這裏浩浩蕩蕩運送出去,也好讓幽州的人瞧瞧,堵住他們的嘴。”

江珩覺得倒也可行,便頷首,“就這麽辦吧,快些預備起來,只剩十來日了。”

柳氏應了聲是,“我想著,還是通知姑母們一聲吧,畢竟小娘子是郎主的嫡長女,姑母們也一直將她放在心上。且二妹妹府上恰好離幽州不遠,明年官家換了坐朝的日子,她也要隨彭郎子搬到上京去的。”

江珩不願意料理那些瑣碎,站起身隨意擡了下手指,便負手踱出去了。

柳氏看著他的背影,臉上悲苦的神情一瞬褪盡,吩咐一旁侍立的孔嬤嬤道:“找牙郎來,把沉香發賣了。”

孔嬤嬤有些疑惑,“姨娘是怕這丫頭嘴不嚴?”

“終究是雲畔屋子裏的人,雖調理得聽了我的話,年下搬到上京後,萬一雲畔要追究地動那天的事,只要拿住了沉香逼她說出實情,這事就穿幫了。”柳氏喃喃說,“還是發賣了吧,就說她偷了房裏的東西,賣得遠遠的,這輩子最好入不得上京,這事就沒個對證了。”

至於那兩人送到莊子上的婆子,當日就算知道壓死的是木香,時隔幾月無憑無據也說不清。算來算去只有沉香一個隱患,只要把她料理妥當,搬到上京也不必懸心。

***

江珩一連在家休息了三日,第四日要返回上京,柳氏把該預備的陪嫁都預備起來,拿大紅大綠的綢帶捆綁上,裝了滿滿六車,就停在府門前的直道上。

這回她也跟著往上京去,不是去登舒國公府的門,是去江珩二妹妹的府上。她經營了這些年,和這兩位小姑子交情深得很,江奉珠和江奉玉比起那位高高在上的縣主嫂子來,和她反倒更親厚。

馬車搖晃著,從清晨走到下半晌,這回不必負荊請罪,因此也不覺得燥熱。柳氏坐在車內,還有閑心挑起窗上簾子,看一看外面曬得發白的官道和遠處的群山。

江奉玉嫁在距離上京十來裏的貫口,郎子是東上閤門副使彭盛,從七品的小官,掌文武官員及外使朝見引導事宜。婆家家世式微,男人進項也有限,住著以前還算體面的老宅子,潦草置了房妾室,闔家上下只有四五個仆婦小廝伺候,上頭還有一位常年臥床的婆母,因此江奉玉每次來幽州走親戚,柳氏總會預備些布料香料之類的,不叫她空手而回。

人情嘛,就是這樣一次次細微處積累的。當家主母不屑於結交的人,她去結交,當家主母不屑於幹的事,她去幹,總會拉攏些性情相投的人,將來要緊時候可堪一用。

頂著烈日走了好幾十裏,因車上裝著嫁妝不好策馬,只能放緩速度前行。江珩起先還撐傘,無奈薄薄的兩層油紙擋不住滾燙的熱流,走了一程便躲到車裏暫歇了。

太陽將要落山的時候,車隊終於抵達貫口,便在岔路上分了道。

柳氏乘坐的車馬入了市集,一直循著街道往前走,彭家就在直道盡頭。因提前打發了小廝過去傳了話,彭夫人早就在門上等著了,見柳氏的車到了門前,笑著上來迎接,客客氣氣叫了聲“小嫂”。

本來一般的姨娘,哪裏當得一聲“嫂”,到底多年的籠絡不是平白丟進水溝裏的,漁陽縣主稱“長嫂”,柳氏便掙了兩位小姑一個“小嫂”的美稱。

彭夫人雙手來攙扶,柳氏借著她的力走下了馬車,一頭親親熱熱問好,一頭轉身向隨行的婆子招了招手。

婆子捧著兩匹上好的折枝五瓣花緞子到了面前,柳氏含笑說:“這是幽州新出的花樣,我特意帶了來,給二妹妹添兩件衣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