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的閨名叫巳巳,聽著很……

他辦事,一向是這樣慎之又慎。宦海沉浮,多年下來已經養成了習慣,就算是去拜會未婚妻,也要先具一封拜帖,問一問人家得不得閑。

頭天夜裏宴請同僚,半夜時分才到家,未及稟報祖母和母親,第二日一早請安,說起夜遇江珩的事,太夫人臉上顯出一點鄙薄的神情,“這江侯也是個古怪人,先前縱容婢妾作亂,如今知道親事定下了,又急著接回人。想是在舒國公府吃了閉門羹,這才特意去尋你,這樣嘴臉未免難看了些。”手裏的青瓷盞擱下來,接過女使呈上來的手巾掖了掖嘴,“認真說,要不是宮中下了令,我是看不上這門親的,倘或漁陽縣主還在,倒有一說,可如今她不在了,這江珩是個什麽出身?不過滄州沒名沒姓的小吏罷了!”

是人總有自己的立場,令太夫人對這門親事分外不滿的原因,更是因為配婚的令兒出自太後之口。

一個老對頭,難道能便宜了你不成!當初先帝在時,太後並不十分得先帝的寵愛,反倒是自己和另兩位娘子更討先帝的歡心。魏美人和鄭賢妃,因為一個無後,一個生了女兒,都自請去守陵了。自己呢,兒子封了梁王,卻未能承襲帝位,先帝去後便搬出禁中,隨兒孫居住了。

對於好勝的人來說,成敗之心至死不滅,爭奪太子之位那一戰敗北後,原本眼不見為凈還算過得去,可那張太後又把手伸到她的內宅來了,其中內情不言自明,卻又反抗不得,實在叫人越想越生氣。

長輩有些牢騷要發也是難免,但他看得很清楚,不管娶誰都難逃這樣的安排,看開些,日子才能過得下去。

他笑著,說了些寬慰的話,然後從園子裏退出來,順著木廊向前,還沒走多遠,迎面遇見了惠存。

惠存是他一母的妹妹,今年剛及笄,許了左衛將軍耿方直,只等哥哥完婚,就可以著手預備她的婚事。但親事雖定了,脾氣還是小孩子脾氣,嬌養在家的郡主,純質得像水一樣,看見他便叫一聲哥哥,急忙跑上前,托著兩手給他瞧,“你猜這是什麽?”

他低頭看看,“一只開了窗的核桃。”但那小窗後,隱約又有些什麽,實在不明白她又得了什麽寶貝。

惠存眨著那雙明亮的大眼睛,笑著說:“這是阿嫂給我的,昨日叫人送到門上,我從舅舅家回來,阿娘就命人拿到我房裏了。”

說著把這核桃打開,裏頭有一間茅草小屋,有白雪紅梅,甚至屋前的小水塘裏已經結了冰,冰面上也覆著薄薄一層雪花。那是一個微觀的世界,比現實多了些圓融美好,仿佛住在裏面能夠無憂無慮一輩子似的。

“哥哥你說,是不是很有意思,很好玩?”惠存小心翼翼捧著,由衷地贊嘆,“真沒想到,阿嫂竟有這樣一雙巧手。想來她一定是個有趣的人,往後咱們家可熱鬧了,連阿娘都說她做得好呢。”

他聽了半天,有些不解,“哪個阿嫂?”

惠存說:“還有哪個阿嫂,當然是哥哥的夫人呀。”

哥哥的夫人?他想了想,才知道她說的是江雲畔。不過這小小的核桃確實做得很好,石膏裏頭調和的顏色鮮煥,有欣欣向榮之感。看來惠存是很喜歡這位阿嫂的,人家還未過門,她就已經充滿期待了。

“公子,”這時辟邪進來,站在台階前叉著手向上回稟,“馬車已經準備妥當了,只等公子出門。”

他道好,舉步下了廊廡,一面問拜帖是否送達舒國公府上。

辟邪說是,“已經打發長松送過去了,回頭等長松回來,就知道小娘子得不得空了。”

他點了點頭,想起那個白雪紅梅的核桃屋子,倒也覺得有意思。女孩子閨中的日子,說清閑很清閑,但要是有了可堪一玩的消遣,大概也會忙得很吧!

登上車輦往侍衛司去,今日不用上朝,衙門裏的公務還是需要處置的。兩地相距不算太遠,兩柱香時候就到了官衙前。辟邪卷起竹簾,搬來腳凳,他撩袍下了車,進門便見陳國公在堂上坐著,他堆出了個笑臉,“大哥的兵練完了?”

陳國公唔了聲,“天太熱,五更就點兵了,早些操練完,好早些回來。”看看案上更漏,笑道,“你這卯點得可真夠晚的,我在這裏等了你好半天了,你現在才來。”

他還是不緊不慢的樣子,坐在那裏盥了手,有閑心取茶碾末。見陳國公站著,便擡眼笑了笑,“大哥坐吧,我得了上好的綠霧,點與大哥嘗嘗。”

他總是這樣,一身和官場格格不入的閑情逸致。陳國公無奈,只得在另一邊坐下來,看他取出束口兔毫盞,加入茶粉注水。那只白潔的手捏著茶筅篩打,豆綠色的濃汁逐漸起了乳霧,雲氣暾暾地,茶香也隨之飄散出來。

陳國公垂眼看著,心思卻不在這裏,低聲道:“官家有意改革上京禁衛,早前的侍衛親軍司和殿前司,幾乎掌管著京畿及皇城所有班直。現如今形勢曖昧不明,侍衛司劃分成了馬軍都指揮使司和步軍都指揮使司,我那裏也弄出個殿前都指揮使司來。衙門一多,掌權的人就多,兵權一削再削,不知什麽時候,就要在你我頭上開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