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4/16頁)

書桌前的連三仍沒有擡頭:“問清楚皇帝對她的習作有何要求。”

天步領命退下時內心充滿了驚訝和疑惑。讓郡主將畫留下,是想幫她的意思,卻又讓郡主離開,是不想見她的意思。天步徹底迷茫了,不知她家殿下對那位小郡主究竟怎麽想的。

國師站在書桌旁若有所思。前些時候連三離京時曾提醒過他一句,讓他扮作他時,無論何時遇到成玉,都離她遠些。彼時國師只以為是三殿下不能忍受郡主同他這個冒牌貨親近,故而有此告誡,還腹誹過連三小氣。今日瞧著,卻似乎不是這麽一回事。

方才那侍女稟出“郡主”兩個字時,他離得近,瞧見三殿下原本和緩的側顏驀地收緊,手中的炭筆也在卷軸上停了一停。

連三同成玉一向多麽親近,國師也算見識過,但那侍女稟完後,卻聽到他下令將郡主送出去。這著實很不尋常。

國師本想問問他和成玉是怎麽回事,正欲開口時想起來自己是個道士。一個道士,對別人的感情問題如此好奇,算什麽正經道士呢?

憶及一個道士應該有的自我修養,國師訕訕地閉了嘴。

次日成玉起得很遲,因難得課業完成了,又沒有師父來折磨她,她就睡了個懶覺。剛起床便聽說半個時辰前有個姑娘來尋她,聽說她還未起,留下三只竹畫筒便走了。梨響將畫筒放在她書房中。

成玉面無表情地推開書房門,見金絲楠木的書桌上果然並列放置著三只畫筒,正是她昨日親手交給天步的那三只。

連三既收了她的畫,便不會原封不動還回來,想必那畫筒中除了她的畫以外,還有他的批注和指點。

昨日去大將軍府,連宋只留下了她的畫,卻沒有見她,彼時成玉雖感到失望,還有些灰心,但她安慰自己他既然很忙,不見她其實也沒有什麽,萍水之交嘛,就是這樣了。她自個兒難過了一會兒也就好了。

但今日擺在書桌上的三只畫筒卻令她一顆心直發沉。

若連宋果真如他的侍女所說的那樣忙碌,為何能在一夜之間便將她的三幅習作批注完畢?要麽他的確很忙,卻將她的事放在了首位;要麽就是他根本不忙。

如今她當然不會再自作多情地以為答案是前者,但排除了前者,答案只能是後者了。

成玉終於意識到,或許季明楓開初時說的那句話是對的,連宋的確是在躲著她。

她從沒有想過他是在躲著她。為何他要躲著她?他是討厭她了嗎?

前一月他對她的視若無睹忽然出現在她腦海中,一瞬間的沖擊令她不得不握住門框撐住自己,那的確像是討厭她的形容。

可若他果真討厭她了,昨日,他又為何要接她的畫?

成玉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片刻茫然後,她突然生起氣來。

整整兩個月。對於連宋的冷落和疏遠,她患得患失了那麽長時間,煩惱了那麽長時間,難過了那麽長時間,懦弱了那麽長時間。她一直以為她的惆悵和傷懷全是因她誤解了她同連宋的關系,是她自己笨,這一切其實和連宋無關,因此即便在最傷心的時刻她也沒有生過他的氣,只是感到不能再和他親近的痛苦。

可若一開始便是他在躲著她,是他故意疏遠她……他總該明白她並非是個石頭人,這一切她都能感覺到,她會受到傷害。

她叫了他那麽長時間連三哥哥,即便是她太過黏他讓他煩厭了也好,怎麽都好,若他當真不再喜歡她,不想再讓她靠近他,給她一個當面知道這件事的機會,她總還是值得。

她既憤怒又傷心,但卻沒有哭,只是冷著臉,早飯也沒吃,牽了碧眼桃花便奔去了大將軍府。其實兩座府邸相隔不遠,她從前去找連三時總是溜達著去,今天打馬而去,因她一刻也等不得,她要問個明白。

到得大將軍府,卻依然沒見到連三。天步看她面沉似水,十分詫異,溫溫和和告訴她,她家公子今日大早便去了軍營。見她面露嘲諷之色,天步依然和和氣氣的,保證自己並未撒謊,若郡主著實有什麽了不得的大事急著見她家公子,亦可去軍營尋他。說完安安靜靜看著她。

那一刻成玉突然感到泄氣,兀自靜了會兒,沒再說什麽,調轉馬頭便離開了大將軍府。

但她並沒有去軍營,也沒有回十花樓,她騎著馬在街上胡亂溜達了一整天。入夜時打道回府,看到梨響在樓前左顧右盼。

梨響瞧見她後匆匆迎上來,絮絮叨叨同她說了一大篇,她才知今日皇帝竟出宮微服私訪了,順便來了一趟十花樓,在書房等了她一陣沒等到,居然沒生氣,拿著她的三只畫筒就回去了。

成玉才想起來天步送回的那三只畫筒她根本沒打開過,又想想畫筒中裝的不過就是自己的習作和連三的點評,皇帝打開一看,就知道她拿著習作去找人指點了。但這除了說明她勤學不倦、謙虛好問以外,還能說明什麽呢?因此她也不是很在意。至於皇帝為何將畫筒帶走了……她琢磨著,應該是皇帝覺得她畫得還行,因此當她提早呈交了課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