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5/16頁)

三日後,成玉奉詔入宮,被領去了禦花園中臨著太和池而建的水榭。

成玉同引路的小太監打聽了兩句,聽說皇帝不僅收了她的習作,還收了好幾位公主的畫作,正巧今日得空,便將她們齊召在水榭中,打算一並將她們的畫作評點了,好教她們知曉自個兒的畫技中尚有哪些不足。

入得水榭,打眼瞟過去,見在座最小的是二十九公主,最大的是十六公主,十來位公主環肥燕瘦各有不同,唯一相同之處是都到了要議親的年紀。成玉愣了一瞬,心想,好嘛,她還奇怪皇帝怎麽突然關心起她的琴畫造詣問題,原是在給這幫待嫁公主們做婚前培訓時順帶想起了她來,她原來是被這群公主給連累了。

大熙朝重“六藝”,公主們“射、禦、數”這三項不行也就算了,“書、禮、樂”不行,那的確挺帶累皇家的臉面,可這關她一個遲早要和親的郡主什麽事呢?成玉覺得自己可太倒黴了,坐在那兒一邊等著皇帝一邊生著氣。

其實,她又有什麽資格生氣呢?說起來這一大幫公主反而是被她帶累的。

皇帝從來沒有想過公主們出降後在書畫和禮樂上有所不足可能會讓他沒臉這事,他一向覺得即便宮裏將公主們養得粗陋些大家也應該理解他,畢竟一百多個妹子,真的太多了。他給成玉找琴畫師父,也並非他此前所說,是怕她嫁出去帶累皇家臉面。一切只在於他想將這位堂妹撮合給他的大將軍,而聽說大將軍愛好的那款姑娘,正好擅琴擅畫,且儀姿淑靜風雅。

九重帝心,講究制衡的權術,因此在皇帝這裏,大將軍成親也是一樁國事。但問題是他的確是個勤政明君,他又是個真漢子,他這樣一個錚錚鐵骨的真漢子,見天琢磨怎麽給人保媒拉纖扯紅線,算怎麽回事呢?他就將此事交給了沈公公。

沈公公細致了一輩子,明白皇帝存的是暗中撮合的心,並不想將此事搞得形於痕跡,叫外人看出其中的名堂來,否則事若不成,不僅讓已被拒過一次婚的郡主再增尷尬,還傷了皇家體面。因心中橫著這樣一杆秤,故而在皇帝取回成玉的習作後,沈公公才同皇上出了這麽一個主意:三天內收了近三十幅待嫁公主們的舊日習作,又於今日將她們齊聚到水榭之中,面上是為眾公主們評畫,實則不過找個機會,令愛畫的大將軍能一睹紅玉郡主出色的畫藝罷了。

皇帝也很配合。

申時初刻,皇帝終於出現在了水榭之中。他做戲做了全套,帶來的並非大將軍一人,還有翰林院的一位修撰,以及方才和他一同議事的左右相,戶部和工部的尚書,並國師。

皇帝將諸位臣子帶過來也帶得很自然,議完事同眾臣子隨意道:“今日朕著了廖培英隨朕去評點十來位公主的繪畫習作,眾卿中不乏丹青妙手,正好和朕一道去指點指點公主們。”這提議著實沒什麽不尋常,因此就連老狐狸成精的左右相也沒看出什麽不對來。

眾臣陪著成筠一道來到了水榭。

成筠入內,見水榭之中妙齡少女們跪了一地,一眼望過去,卻根本沒看見成玉在哪裏,只瞧見因腿腳不便不能行跪禮的十九公主煙瀾一枝獨立。皇帝免了眾公主的禮,令她們一一坐回去,這時候才發現成玉一個人坐在左側盡頭處的角落。

按照長幼尊卑排序,一來她最小,二來滿座公主中只她一個郡主,禮法上她的確該坐最末。但皇帝關心的問題是,他給大將軍賜座,自然要賜在他身旁,隔著這麽大個水榭,紅玉和大將軍一個坐在座首一個坐在座尾,彼此看一眼還要采取遠眺這個動作,要是眼睛不好那就算遠眺都還看不大清……皇帝就揉了揉眉心:“紅玉,你坐過來,就坐在煙瀾旁邊。”

十九公主煙瀾是在座唯一一個有封號的公主,身份比所有人都高,因此即便比十六公主小一歲,也坐在最上位。成玉雖為郡主,卻是唯一一個有封號且有封地的郡主,皇帝在座次這種小節上給她這種恩典,不算出格。

成玉謝了恩,磨磨蹭蹭走過來。

室中一時只聞她身上環佩輕響。少女一襲廣袖留仙裙,粉緞為底,外罩白紗,銀底折枝花刺繡的腰封束出一截纖細柳腰,步履盈盈處,似隨風而動的一株春櫻。

對於成玉的臉,皇帝一直是滿意的,他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大將軍,卻見在座全場的目光幾乎都凝在了紅玉郡主身上,唯獨他那位大將軍微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麽,皇帝皺了皺眉。

在水榭中遇到連三,其實讓成玉有些始料未及。看到他的那一瞬,她腦子裏一片空白,但一片空白中卻有個聲音突然清晰地響起:“這倒是趕得很巧,成玉,你不是有話要問他嗎?”

意識到今日終於有機會堵著連三問個明白時,成玉心中壓了整三日的怒氣和委屈立刻就湧了上來,巴巴地就想趕緊將這個什麽水榭小聚對付過去,好攔住連三,逼也得逼他給她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