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4/9頁)

成玉是個逢年過節需在皇宮裏討生活的倒黴郡主,宮裏頭最不缺的便是女子的心機,她品得出來姑娘眼風中的探究和輕視。但成玉覺得這其實也怪不著人家,誰叫她那夜在越北齋不顧體面地鬧了一場又哭了一場。

白衣姑娘是個甚來歷,府中有一些傳說。

下人們嘀咕的版本,說這姑娘姓諾護,單名一個珍字,是季世子在十三夷部之一的月令部從一群馬賊手裏救下的;馬賊滅了姑娘滿門,世子憐她,故而領她回府,她若伺候得好世子,便要擡她做妾。

成玉覺得季世子他選朋友挺嚴厲,但擡妾倒是挺隨意的。

不過蜻蛉在此事上和她意見不太一致,蜻蛉覺得,下人們口中這個版本,應是世子他特意放出來的障眼法,為的是迷惑有心之人。季世子選朋友嚴厲,擡妾也不會隨意。

成玉就和蜻蛉賭了五十兩金子。

為了這五十兩金子,蜻蛉很快探出了一個全新的版本。說這位諾護珍姑娘的確是世子從月令部尋得,但並非是從什麽馬賊手裏救下來。這是四個影衛努力了七年才努力出的結果。

說珍姑娘乃是十五年前南冉國宮變之中唯一活下來的南冉先王遺珠。因是南冉孟氏之後,真名其實該叫孟珍。季世子將她帶回來,為的是南冉古墓中所藏的集南冉整個部族千年智慧的南冉古書。

南冉人擅毒蠱之術,又擅奇門遁甲,故而在十五年前南冉政局飄搖時,那樣好的時機之下,麗川王爺也沒能將南冉收入彀中。但若能進入南冉古墓得到那些古書破譯掉南冉的奇方奇術,大敗南冉卻是計日可待。

打開南冉古墓需要聖女之血,而南冉國的聖女,乃是天選。這便是季世子在孟珍身上花費如此多心血的緣由:南冉這一代的聖女,便是這位隱居月令部,化名諾護珍的孟珍公主。

而如今的南冉王自十五年前弑兄竊位後,也一直在尋找這位失蹤的聖女。

講完這個故事,蜻蛉替世子感嘆了一句:幸好世子他搶先了一步。又發表了一下自己的預測:可見下一步世子他準備準備便要去探南冉古墓了。

蜻蛉一席話畢,成玉稍稍掩住了口,有些驚訝。為了五十兩金子,蜻蛉她就把季世子給賣了,還賣得利利落落的,一絲猶疑都沒有。她有些為蜻蛉感到擔心:“你就不怕世子他知道了會削你麽?”

蜻蛉點頭回她:“是的,世事一向是這個道理,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幽幽看向成玉,“郡主此時和我知道得一般多了……”

成玉哭喪著臉:“我根本不想知道得這麽多,我裝什麽都沒有聽見還來得及嗎?”

蜻蛉噗嗤笑道:“郡主英明。”頗有深意道,“所以珍姑娘若是有一日挑釁郡主,郡主您也不要理她,您既知道世子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便該知道一旦您和珍姑娘爭執起來,世子他為了他的大業和大局,便是郡主您有道理,他也是不會站在郡主您這頭的。”她嘆了口氣,“世子他是做大事的世子。”

成玉怔了片刻,表示理解世子的事業心,也理解世子對孟珍的維護,還理解孟珍對她的輕視,但完全不能理解孟珍為什麽會挑釁自己。

蜻蛉斟酌道:“難道郡主未看出來珍姑娘視郡主為勁敵麽?”

成玉覺得奇了怪了她為什麽要視自己為勁敵。

蜻蛉看著她非常發愁,好半天,憐惜地摸了摸她的頭:“郡主不用理解為什麽,聽我的話就對了。”

成玉從未懷疑過蜻蛉的穎慧,也欽佩蜻蛉素來識人有道且有術。但蜻蛉對孟珍的那句預言,她卻並未放在心上。直到四日後。

四日後的清晨,成玉斜倚在花園小亭中一張軟榻裏,頭發束起,額前紮一條藏青護額,手裏握一把泥金扇,和著面前紅衣歌姬的唱詞有一搭沒一搭打拍子。

這幾日天上落雨落得殷勤,她原本有些在後花園待不住了。尋常人可能覺得玩賞雨中嬌花也是一種雅趣,但成玉踱步其間,打眼望去一院子都是被雨水澆得落魄的美人。蜻蛉在一旁感嘆:“瞧這株四季海棠微雨中含羞帶怯多麽醉人……”成玉卻只能瞧見幾天的冷雨將一個橙衣美人打得都要厥過去了……她覺得只有蒼天能明白她的苦。幸而蜻蛉自府中挑出個唱曲唱得好的歌姬陪她打發時間,並且她待的這個亭子周圍也不種什麽花花草草,她就在這個亭子裏一待待了四天。

紅衣歌姬彈著琵琶正唱到“瓊花摧折,冷香盡謝,西風只向無情夜”,本該和她沒什麽交集的孟珍走了進來。

歌姬落音,成玉坐正了些笑問孟珍:“珍姑娘這是聽憐音姐姐她歌聲曼妙,故而也動了興致到此一坐……”看孟珍筆直得跟株楊柳似地站她跟前,半途改口,“到此一站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