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春深院因緊鄰著太皇太後的松鶴院,布防甚嚴,故而粟及在成玉的屋子外頭瞧見季明楓時略有驚訝。

這種時刻,季世子不大能從防護重重的院門進來,那多半同他一般是跳墻進來。國師雖不是個八卦之人,但他是個聯想能力十分豐富之人。他遠遠瞧見季明楓,就想起紅玉郡主曾在季世子坐鎮的麗川遊玩了一年有余,而下午時分三殿下將自己從皇帝身邊召過來,讓他幫忙引開梨響時他又聽說紅玉郡主確然是病了。

顯然季世子星夜來此並不是酒醉走錯路,可能是來探病的。

但深夜擅闖一位未出嫁的郡主香閨,這事兒並不是個修身君子該做的,因此季世子對著國師沉默了一瞬。國師一派高人風範地向季世子淡淡點了個頭:“世子站在這裏,怕是什麽也瞧不見吧?”

季世子:“……”

國師又一派高人風範地提點了他一句:“世子若是擔憂走近了被將軍發現,大可不必,你我剛踏進這院子時他就知道了,沒什麽反應就是無所謂的意思,那麽你站得近站得遠其實根本沒有分別,照我說,你想認真看兩眼紅玉郡主,那不如站得近些好了。”

季世子:“……”

季世子懷疑地、而又警戒地看向國師:“我是來看紅玉的,那國師你一個道士,深夜闖紅玉的閨房,卻又是所為何事,不要告訴我你也是不放心她,來探望她的。”

國師面上維持著“我是一個高人不和爾等凡夫計較”的高人風範,心裏白眼已經翻上了天:你也知道我是個道士啊!但國師只是淡淡地又向季世子點了個頭,矜持地:“世子不必介意,我不過是來向將軍復差而已。”

廂房門是開著的,窗也開著。

國師走到門口便聽到了三殿下的聲音,無頭無尾的一句話:“是我的錯,你不想說就不說。”國師這輩子也沒聽三殿下同誰認過錯,不由一愣。

房中三殿下繼續:“剛醒不久,想吃東西嗎?”對方大約是拒絕了,三殿下不以為意,“那我陪你出去轉轉,接水院中正有一片紫薇花林,他們將它打理了一番,適合散步。”

同樣地,國師這輩子也沒聽三殿下哄過誰,不由又是一愣。愣完後國師沉默了,覺得此時不是進去的時候,步子一移,移到了窗旁。

然後他聽到房中終於有個姑娘回應:“我覺得行宮裏沒有什麽好轉的。”那聲音帶一點軟,還有一點微啞,像是哭過,聽上去不大有興致,像是不想說話的樣子。這應該就是紅玉郡主了,國師心想。

很快地,那姑娘又大膽地補充了一句:“我想一個人待著,就在這裏,不出去。”

這是道逐客令。國師的眼皮跳了跳,暗自在心中佩服這位小郡主,敢主動開口對三殿下下逐客令的高人,她是他這輩子知道的第一個。

房中有片刻寂靜,片刻寂靜後,三殿下緩緩道:“這是趕我走了?”

郡主像是遲疑了一下:“我……”終於很沒有底氣地,“……就一會兒……”

“一會兒?”

郡主繼續很沒有底氣地:“就一小會兒。”

三殿下緩了一緩:“你這個樣子,還妄想一個人待著,就算一小會兒,你覺得我能同意嗎?”國師感覺自己竟聽出了幾分循循善誘來,不禁揉了揉耳朵。

郡主有氣無力地回答:“……不能同意。”

三殿下建議道:“去街上吧。”

郡主明顯愣了一下:“什麽?”

三殿下解釋:“今夜是乞巧節,街上應該很熱鬧,你不是愛熱鬧麽?”這樣耐心的三殿下,讓國師不禁又懷疑地揉了揉耳朵。

好一會兒,郡主輕聲回應:“那應該有很多姑娘做乞巧會。”像是有些被這個提議所吸引。

三殿下不動聲色道:“對,會很有意思。”

郡主卻又躊躇了:“可皇帝堂哥不許我隨意出宮的。”

三殿下似乎很不可思議:“你為什麽要告訴他?”

郡主就很沮喪:“可我不告訴他,也有可能被發現的,若是那樣,該怎麽辦呢?”

三殿下頓了一頓:“若是那樣,便推到我身上。”

郡主微訝:“那推到你身上,皇帝堂哥就不會怪罪了麽?”

三殿下淡淡:“不會怪罪你,但會怪罪我。”

郡主擔憂:“那……”

三殿下不甚在意:“我會推給國師。”

兀自揉著耳朵的國師跌了一下,扶住窗台站穩,鼓勵自己要淡定。

一路尾隨著連三和成玉出行宮來到夜市最繁榮的寶樓街,國師尋思著自個兒還得跟多久這個問題。

多半個時辰前,三殿下領著小郡主出春深院時,國師想著梨響被他困在西園的假山群中,不到明日雞鳴時分不得脫困,僅為回稟這事在此時去打擾三殿下,似乎不太合適。三殿下他總不至於要將小郡主帶出去一整夜,那稟不稟的可能也沒什麽,國師就打算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