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第4/5頁)

“你可見到了這梁國之民的苦?”都極扶著欄杆,清寒地聲音揉在高處的風裏。不必親眼所見,只從這大地上彌漫的苦煞就可以看得出來,這是用無數枉死的性命堆出來的苦氣。

他並不等待回答,繼續說道:“在大劫之前,梁國就已經這樣了。”

這些苦煞不是因為大劫而生出來的,梁國在大劫生起之前就已經是這個糊塗樣子了。人們在劫前與劫中活得都差不多一樣哀苦。在大劫之前,梁國也不是全掌握在梁王手中的,很多城池都各自有其主人,比如涉州城,就成了羅教的地盤。這些地方只是名義上還屬於梁王而已,每年意思意思交一點稅賦,便不必再搭理梁王了。城中如何治理、人數幾何、田地幾何、物價幾何、何人領兵、攻打哪裏、信奉何人等等,這些他們都自己就處理了,根本不必請梁王示下。

偌大梁國,真正完全從屬於梁王的城池也就兩掌之數,剩下的地方有的落在正統一點的修行者手中,附近百姓還能過上正常日子,有的落在邪修手中,他們倒不至於盡屠滿城,那是殺雞取卵,人還是很有用的,要養著,像豬一樣,除了下崽什麽都不必知道,等養肥了再殺之取肉。那裏沒有所謂的平民百姓,幾乎全是奴隸,從中提出幾個聽話的人,把他們塞進官位上用來管理奴隸,給他們一點權勢作為甜頭就足夠了。

這些勢力在戒律司的合縱連橫之下互相牽制,倒沒什麽人硬要吞了梁國——梁王弱啊,其他歪門邪派才是他們的大敵,臥虎就在旁邊,誰會把注意力放在腳邊的一只小蟲身上呢?要是想先滅了小蟲,伸腳去踩的時候被老虎抓住機會咬下一塊肉來怎麽辦?

再者,這世上又不是只有梁國,如果他們內部相爭個沒完,如果被其他國家趁機攻取了怎麽辦?他們到哪兒再找這麽一個能夠讓他們大搖大擺養人如畜的梁國?

都極伸手一指涉州城:“羅教前幾日欲血祭此城,被我的人攔下了。這樣的事他們在大劫前也不是沒做過。”又一指更遙遠的甘南城,“那裏的人原本像籠中的母雞、欄裏的瘋犬,用來生孩子與互鬥。他們生下來就是奴隸,也只會按照奴隸的方式活。”

“梁國之苦,不在於劫,而在於亂。”

這些在梁國中各自為政的歪門邪道與正統的修行者不同,他們不修心性只圖利益,凡人所謀的是權財色,他們謀的就是能夠增長法力的奇珍、功法與厲害的法器,他們與凡人也沒有什麽不同,他們沒有受到約束,便任由自己的欲求肆意放縱,想要什麽就伸手取來,取不來就打,打不過就再以其他的方式算計,為了爭奪自己的利益什麽都肯做,朝令夕改,只圖自利。

被這些修行者所掌控的人們根本沒有秩序,他們不知道該怎麽活,又只能依附於修士,於是只好像野獸一樣,憑借著本能去殺、去奪,又或者像牲口一樣,等著被殺、被奪。

梁國需要一個秩序,有了秩序,就有了指引。普通人不必惶惶不可終日,他們會知道怎麽樣才能讓自己活下去,做什麽事會受到懲罰,野心家會知道怎麽樣才能獲得自己想要的,那些底線如果觸碰了會死。

但在梁國這樣的情況下,如果想要使一個秩序能夠推行下去,就必須要先處理掉那些心已經被養野了的家夥,對於他們來說講道理已經是沒有用的了,只能先以強勢殺掉一批,使剩下的人產生畏懼,若有反抗就再殺掉一批,等到剩下的腦子清醒之後,再或拉或打,使他們服從。

這樣的手段建立起來的秩序未必好,但哪怕是壞的秩序也好過沒有秩序。

從此以後,人們不再需要再依附於修士生活,不必再向神仙祈求,依律而行,便可以自足。

都極望著台下,目光既亮且寒:“世間已亂,正是破而後立的時候。”

他想要把他的秩序推行到整個梁國中。

上次一見之後他心中郁憤解開,回去便復了仇,在復仇之後,他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復仇之前,他以此為目標,復仇之後,他該怎麽活?

他靜思之後有了決斷。

都極所想要的並不是一個普通的秩序,雖然他此時是以強權威勢來強行定下的秩序,但他想要的是一個足夠穩定、不會輕易被強權打破,可以在這個人神妖鬼並存的世界自行運轉下去的秩序。

如今他以自己和玄清教的力量來規整梁國,未來他要梁國的力量來反哺於他。秩序本來是不可見不可觸的虛無之物,但當人人都相信它的運轉之後,這無形無質的秩序就擁有了力量,凡人的心念都可以化作香火力量為神道修士所取用,他們對秩序的信念當然也可以被他這個建立者所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