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第3/5頁)

持戒法的本質在於修行,戒律自然溝通天地,如天地不穩,戒律自然也就不穩了。守一就是被坑在此處,他沒有違戒,卻因為天地的變動導致自身的修行出了問題,以至於不得不舍身轉世。

話說到這裏,赤真子就明白了。他不會繼續追問,再細問下去,那就要涉及到吳侯的秘戒內容了。

“你秘密轉世到這裏,是為了調整你的戒?”赤真子問道。

吳侯道:“算是吧。”

持戒法是他修行的根基,他的號就是因此而取的。所以當他的戒動搖之時,他便傷了根基。天地之道有動蕩,但他卻沒有辦法力挽狂瀾將之修正,如果不想舍戒,就只能調整他的戒。但戒又豈是能夠輕易調整的?為此故,他不得不舍了一身的修為,轉世重投,而吳可忌的一生都沒有修行,亦是在不斷地試探、調整,至今也未能成。未能成才是正常的,戒的根基在於道,根已經動搖,又怎麽能夠指望枝幹穩固呢?

要想改戒,要麽小心翼翼地修去爛傷之處,要麽徹底裁枝新發,兩條路都不好走,他以兩世身命相祭,憑決絕之念,強行穩固下持戒法。

他已給出了理由,但這理由還不夠。這些事他在點蒼山也可以做,為什麽要特地避開呢?

赤真子已經想到了。曾經他想不明白吳侯為何要以偏激的手段行事,現在卻明白了,他痛惜地看著吳侯。

吳侯搖了搖壺,壺中已經沒有酒了。他目光落在空處,似是對赤真子說,又像是自己在喃喃:“因果已經亂了,行善守戒的意義在哪裏?”

當行善成了容易欺侮,當為惡反可攥取利益,眾生受此引導,這世界會變成什麽樣?

吳侯廟前的信徒們往來,小鼓做小童打扮,被大香爐的熱氣蒸得小臉泛紅額上生汗,將線香遞給排隊的信徒,看他們虔誠叩拜向神明祈求順遂。

眾生口中的神仙,也只是走在修行路上的生靈,修行者不需祈求,修行者依道而行,道就是他們的指引與庇護。

可是,若道亂了呢?

因果毀斷命氣混亂,善惡沒有了獎懲,修行便失去了指引,眾生迷茫。

吳侯不是在問自己,他是在問眾生。他修持了兩輩子的守戒法,心堅意定,無論外境如何轉變,他的心意是不會隨之而改的。他試過調整他的戒,可那會違背他的心,那與舍戒又有什麽不同呢?他不願舍戒,難道是舍不得持戒法的力量嗎?他修行持戒法,難道修的是力量嗎?

不,他修的是自己的心。既然如此,又為什麽要改戒呢?

他早在轉世前就想好了這個可能。天地浩瀚,一人之力何其微也,他想要在生亂的天地間維持他的道、守住他的戒,就必須要行非常手段。

他在用自己,去填天地之間的那個窟窿。

赤真子不再勸他了。

“我要離開了,往塗山一行。”他說道。

吳侯點了點頭,提著壺的手臂一展,喚人來添酒。

月娘悄無聲息地飄進來,手裏提著壺,臉上覆著一張美人繡面,幾乎與真人面目無二,只是還有些許僵硬。

吳侯對她一指赤真子:“這是我師兄,給他一根繡線。”

月娘就從袖口挑出一根絲線來,交給赤真子,等赤真子接過後,這繡線就隱了痕跡。

因為生前所執的緣故,她做了鬼修後先修出來兩個特別的能力,一是可以通過繡線尋人,二是可以通過繡面改貌。這兩個能力限制也很明顯,前者要對方願意接過繡線才行,對於修為高過她的人來說,想要剪斷也很容易,優點就是氣息不顯幾如凡物,而且不會被屏蔽,只要線不斷,她就一定能沿著繡線尋過去;後者她修行還不到家,面部會有些僵硬,容易被人看出來,但比起尋常的改換形貌的方法,繡面可以遮掩住她的氣息,使她看上去就像凡人一樣。

吳侯沒有解釋,月娘就不多問。吳侯說赤真子是他師兄,那就是可以信任這個人的意思。月娘添完了酒,就又捧著壺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赤真子起身,看了吳侯一眼。月娘不明白,他卻是懂的。吳侯讓月娘將繡線交給他,就是將他轄下的這些鬼神與信眾交托給他。什麽樣的人才會交托自己的後事?他灌酒灌得像旱地蓄水一樣,卻不肯露出絲毫痛意。

赤真子揮開後殿的門,大踏步離開:“你,保重。”

吳侯提著新酒灌入喉中,並不看他,只擺了擺手。

廟前香火鼎盛依舊,有人來不及排隊上香將炒栗擱在案上,對廟中神像躬身一拜,又匆匆下山去了,山下紅塵煙火繁盛。

赤真子移開目光,心中一嘆。

守一啊……

……

高台之上,適合遠眺,亦適合望氣。

從這梁都高欲攀雲的承露台上,可觀梁國的紅塵百味。在這滿目瘡痍苦氣籠罩的大地上,也能看見幾處安定的人間煙火,這些是玄清教所占下來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