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第2/6頁)

此代梁國國主名為胥昌,膝下只得一子一女,胥昌的年紀已經不小了,早早立下公子康為繼承人,胥康青春正好,頗有仁厚賢明之相。幾個月前,公子康因大劫而憂慮成疾,閉門休養,此後一直未曾露面。

這消息是從宮中放出來的,陶錫開始時並未懷疑,直到他的上峰告訴他,公子康失蹤了。

這已經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而更嚴重的是,公子康的失蹤,是戒律司統領私下發現的。在他發現不對之前,所有人都以為公子康只是因病才未露面。

王宮中的消息,被人瞞住了。

什麽樣的人才能有這樣的手筆,在處處皆需戒律司護衛的王宮中瞞住戒律司的耳目?

這件事越是細思,便越叫人心驚。但無論王宮中究竟出了什麽變故,現在都已經不是陶錫所要參與的了,那由別人負責,他的任務是盡快找回失蹤的公子康。在離開梁都之後,陶錫一直沒能尋找到什麽線索。李泉前輩給他的模糊暗示看起來與他的任務沒有任何聯系,可是陶錫在聽到暗示之後,卻隱隱生出了自己的任務會在那裏尋找到突破口的預感。到了他這樣的修為,預感就不僅僅只是凡人亂七八糟的感覺了,那意味著確有預示。

在他有了這種預感後,玄清教就已經不再是重點。

找到線頭嗎?

可李泉前輩又是怎麽看出自己另有所困呢?他能看出錦衣人心有郁憤,也能看出自己的心底所密,似乎對自己有所善意,卻又同意與錦衣人同行。他究竟是什麽人呢?在梁國之中,又想要做什麽?

茶棚裏的人們在白看了一場交鋒後暗自打量著這裏最後剩下的戒律司中人,看似隱秘的目光在陶錫的感知下鮮明如夜裏的燈燭。

陶錫輕輕摩挲著手上的號碼牌,面上平靜得讓人看不出一絲情緒。

……

甘南城內。

這本來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城,既不位於什麽戰略要地,也沒有什麽特殊物產,但是現在,在梁國的大地上,甘南城卻成為了一座再顯眼不過的城池。

無他,在梁國苦氣沉悶荒蕪哀涼的大地上,任何一個有著生機與活力的地方,都會變得十分顯眼。

在梁國北部邊境,吳侯所庇護的縣城同樣繁華而具有活力,但甘南城中的生機卻與吳侯所護之地不同。吳侯所轄之地的繁華與活力是一種紅塵滾滾,吵鬧且繁雜。那裏有新生兒的啼哭,也有病床上的哀嘆;有兩情相悅的低語,也有鄰裏不和的爭吵;有書院的書聲瑯瑯,也有道邊的潑皮嬉笑……這些雜亂的喜怒哀樂共同構成了人間的紅塵一味。

但在甘南城中……一個大部分都是由逃荒而來的人組成的地方,自然是與久處安寧中的人們不同的。

這裏幾乎每個人都在忙碌,包括聚在渠邊年幼的孩童。從城外引來的清澈河水在渠中靜靜淌過,反射出粼粼的波光,正是小孩子們最喜嬉戲的地方,但這幾個孩童卻圍著一只粗而淺的木桶,一個趴在渠邊用瓢舀出清淩淩的水倒進桶中,擊出晶瑩的響花,另幾個穿著多齒的笨重木屐在桶裏踩踏。

那桶裏面裝的是洗過的樹皮、藤麻、草根之類,他們用力將這些東西搗爛,是為了用來做衣裳的。這些搗出來的纖維與木漿之後會在大蒸鍋裏被蒸煮爛熟,鋪平陰幹後,就成了厚實柔韌的紙,頗為堅韌,制成紙裘之後,可以作為冬衣和被子。

天氣漸冷,甘南城中逃荒而來的人越來越多,布衣需要紡線、織布,所花費的時間精力遠比紙衣要高得多,要用的桑麻也遠比制紙衣所需的材料要難得許多。

這些孩子們搗得很認真,也很賣力,雖然力氣小了些,但這是因為人小,而不是因為沒吃飽。他們的眼睛是明亮的。

而這樣的場景,在甘南城中處處都是。幾乎每一個可見之人都在忙碌,他們的精神是昂揚的,對現在的生活飽含珍惜,所以也活得很認真,不惜力氣,就像落水的人終於抓住了一塊浮木那樣。賣力,是因為希望,還有恐懼失去。而這種極端的希望,是會叫人變得狂熱的。

錦衣人與漓池並行,他袖著手,落在城中目光是滿意且愉快的。

搗麻的孩童累了直起身來歇歇腰,看到這兩個明顯與眾不同的人時,不由好奇地多看了兩眼。

錦衣人注意到孩童的目光,嘴角一翹,露出個柔和的笑,對漓池問道:“這城中可好?”他這個時候的樣子,與在城外茶棚裏譏刺戒律司時的樣子幾乎像是兩個人。

“使人得救,自然是很好的。”漓池答道。他說話的語氣很平和,既不見眾生得救的歡喜,也沒有漫不經心的冷漠,像見慣白雲蒼狗野馬塵埃,故而什麽都激不起波動的平和。

他這樣的反應令錦衣人像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嘴角的笑意淡了下來,似是也沒什麽興致帶著漓池繼續在城中遊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