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隋地尚武,多喜爭鬥。這裏的修士之劫,倒是開啟的比別處都要早。

怪異大劫雖起於外境,但若心性不足,心隨外轉,轉而又生出了內劫,也沒什麽稀奇的。

鬥爭最易生出爭勝之心,爭勝之心又最易生出嗔怒來,而爭勝,本身就屬貪執。

無論修為高低,只要尚且未能得道,心就必然有缺漏,這不是什麽可指摘的事情,苛求完人是不現實的。修行本身就是完善自身的過程,要求修行者聖賢無過,就像苛要求一個正在讀書的學子必須通曉所有的學識一樣。學習是過程,修行也是過程,踏上這條道並向前走,就是好事了。

不見可欲,使心不亂。這些隋國的修行者們平日裏或許尚可調服自己的心,然而,大劫已至,便如人見可欲。饑渴之人或許尚能忍耐不去偷竊,可是若此時在他面前擺放一桌豐盛的美食,他的心又怎麽能不亂呢?

便如同那些欲奪淮水君府的修士們,他們因心憂外劫而欲提前做準備,外劫尚未顯化,內劫先使人狂迷,最後反招致外劫提前降臨。這些修士為了避劫而做的種種努力,卻反而使得自己在劫中陷得越發深重。這其中變化微妙,道理卻是很明白的,只可惜,被七情六欲迷了心智的人是很難清醒過來的。

更何況,隋國的尚武之風在大劫的影響下,已經越來越偏激了,有時候就算想要避開只求自保,卻也來不及退出了。便如同戰場上的士兵,四面八方都是向自己砍來的刀刃,已經沒有辦法脫身了。

隋國像一個旋渦,將這些修士一個個吞沒,並逐漸席卷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大。

不過此時,隋國這個正在轉起來的旋渦,卻悄然降下了速度。

一個名為明燈教的勢力,正如潤物的春雨悄然而降。

在大劫之中起起落落的勢力不計其數,既然有覆滅的,也就有興起的。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大約就是玄清教了。

可是明燈教與玄清教的崛起不同。玄清教如同突然躥出地面的筍,一場雨後突然就冒了頭,沒過幾天就抽成了長長的竹竿,但在此之前,它在地下深藏,無人發覺。

而明燈教的興起,則讓許多人都生出了恍然之感。他們或許偶爾在閑談中聽過這個名字,又或許沒有聽過,卻偶然接觸過那手捧心燈的修士,又或許曾得過消減陰魂怨苦的粗淺點燈法……

明燈教像空氣裏的水汽,平時被人們習慣並忽視,可等那雨落下來後,並不會使人覺得驚異。

這些明燈教修士的心焰可以消減陰魂的怨戾苦煞,自然也是可以消減活人的煞氣的。在過去明燈教一盤散沙的情況下,他們所能發出的力量極為有限,但現在統合起來後,在隋國這樣一個許多修士都被鬥爭的兇煞迷心的地方,明燈教修士們爆發出了不可思議的力量。

有時候,那些被狂怒或憤恨迷了心智的人們,只是需要有人拉他們一把而已,等他們冷靜下來後,自己也就能夠調服內心了。

明燈教的統合,對於正在走向失控的隋國來說,無疑是一場及時雨。但這個松散了千年萬載的教派突然選擇在隋國開始自振,當然不是沒有原因的——他們的目的,就在於隋。

昌蒲已經前往隋國開始了她的行動,仰蒼要給自己的弟子做後盾,自然是要從這裏開始整合明燈教了。

不過他們是如何行動的暫且按下不提,此時,還有一行人也在隋國之中。

飄逸若仙的丹頂鶴放開了自己身為大妖的體型,兩翼一展便乘風而起。白鴻載著丁芹,不消片刻便渡過了淮水。

盧、梁、隋三國相鄰,盧國與梁國之間有大青山脈相阻,與隋國之間則是相隔淮水。大青山脈難以翻越,淮水開闊視野無阻,這是天然的屏障。若想在盧梁之間往來,需要穿過九曲河道,若想在盧隋之間往來,則需要橫渡淮水。

寬闊激蕩的淮水對修為不足以長時間浮空飛行的修士來說尚且是一道難關,更何況對於普通人了。只有足夠結實沉重的大船才能渡得了淮水,然而淮水兩岸開闊,有駐軍把守,一眼便能瞧得清清楚楚,渡江需要不短的時間,誰都別想暗襲誰。

至於那些修為高到能橫渡大江的修士……用不著他們操心。

駐守在軍中的修士只擡頭看了一眼那空中飛掠而過的巨鶴就收回了目光,鳥雀類的妖修在渡江上別有優勢,但他分辨得出來,這是一個真正的大妖,不是他所能攔截的。他手中靈氣波動一閃而過,一道訊息就傳回了最近的隋地大城,再由這座大城,向其他城池傳出訊息,漸漸鋪開到整個隋國。

大劫之中愈發混亂,想要把隋國守成一座鐵桶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要對隋地內有哪些強大的修士心中有數。

白鴻帶著丁芹來到了隋國,她們倒不是追著昌蒲來的,昌蒲要做的事情太過重要,對她們尚不能信任至此,故而當初各自分開。但丁芹和白鴻原本就是沖著隋國的方向來的,否則也不會在鄰近盧隋邊境處遇見昌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