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第6/6頁)

這並非臆想,聚集成群化身暴徒的災民並不少,許多只有柵欄籬笆衛護的小鎮子,就是被災民屠滅的。在活命的前提下,人的道德底線再容易降低不過,而有些底線一旦跌破,就再也回不來了。搶瘋了的災民開始可能還只是搶糧,可是被搶的人會反抗,反抗會激起仇恨,生活的落差會激起不平,不平會激起憤怒。

既然反正都要打架,反正都會殺人,那麽為什麽又要只搶糧呢?

柴禾、衣服、屋舍、女人……

這世上的大部分人,在做過某些事情之後,並不會悔痛難受太久,因為人要活下去,就要讓自己的良心過得去,如果良心過不去,又不想折磨自己,那就只好把良心丟掉了。丟掉良心之後,世界會打開另一個模樣。

莫說那些化為暴徒的災民,便是這些逃難到甘南城中的人,又有幾個在逃難途中沒有丟下過什麽的呢?

賣茶的老翁說玄清教救下了他和他兒子,還有他的小孫孫。不知他有沒有小孫女,但他既然有兒子,那就是有媳婦的。他的媳婦呢?他的兒媳婦呢?逃荒了這麽久,他們是怎麽活下來的呢?

逃荒中活下來的人,永遠是男人比女人多,青壯比老幼多。

但這些話是不能說出口的,不能在面對這些受難的災民時成為不救人的辯解理由。

饑荒是一場病。生病的人都被扒下了一層皮,只剩赤裸的肌體挨那風沙打磨。可你能同情他的疼,卻不能把那一張被扒下來的皮再展示給他看。不看的時候,這人還能挨著苦和疼像人一樣活著,可你要是給他看了,他可能就做不了人了。

新來的錦衣人接過茶碗,瓷白的手指像透著寒氣,轉眼就冰得茶碗上沒有了熱氣。他在戒律司對過的桌旁坐下,沒有理會默然無語的陶錫,看向旁邊衣袍暗青的背琴人,一雙狹長的眼半擡著,露出下半顆分明的黑眼珠,透出一點銳利的光來:“你怎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