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意志(3)(第3/4頁)

那人驚呆了,手裏拎的小布袋子落地,一袋子新鮮的八爪魚爬出來,緊張散開。

樊醒看著那些用吸盤、觸手爬動的小生物,念頭才在心裏冒出,觸手已經在自己軀體上生成。

他彎下腰,盡力與那青年平視。微光照亮青年黑色的眼睛,樊醒看見一簇激動的火苗從他眼底生成:“你是誰?什麽生物?這裏是……異空間?”

這是意志與第一個歷險者的初見。

不斷被撕裂、不斷被縫合,在呼吸眨眼的瞬間,無數過往訊息淹沒了樊醒。他正在不斷吸收意志的軀體,連帶它的回憶。

碎片般的影像充斥了樊醒的意識。“鳥籠”的建立,安流的誕生,意志持續不斷的詰問:我是誰?我能擁有什麽?我被什麽人需要嗎?

真正的樊醒告訴它,沒有愛和期待,生命的誕生毫無意義。它不斷制造孩子,填補空虛的“縫隙”,瘋狂又要得到一個完美的、與樊醒一模一樣的人類。——可是毫無意義的孩子又有什麽保留的必要?

它丟掉他們,就像制造他們一樣漫不經心。

樊醒從不知道意志的情緒是這樣的。在漫長的時光裏,它很少喜悅,吞食了唯一的夥伴之後,這種喜悅變得更加稀少。它總是充滿了疑問,對自己、對孩子、對這個無邊無垠卻孤清冷寂的空間。

各個時空的人們往那些永不會關閉的陷空裏投入各色垃圾。有人有物,落入“鳥籠”之後,生死有命。意志站在高處,樊醒第一次用它的眼睛去注視縫隙,霎時間被所見的“鳥籠”數量震驚——數不勝數、密密累累的“鳥籠”鑲嵌在“縫隙”之中,閃動珍珠白的微光。

“被丟棄的東西會去哪裏?”他聽見意志問,“我的‘縫隙’是他們最後的歸宿嗎?”

沒有人回答它。它分離了安流的心臟和軀體,深淵手記被樊醒小賊盜走,所有的孩子都被驅趕離開。在縫隙之中與它一同飄蕩的只有無數藍白色的水母。

孤獨像箭矢一樣,穿透了意志。它在無人回應的“縫隙”裏放聲大喊所有它記得的孩子的名字,安流、霧燈、小十、白蟾……它開始後悔,自己只給一些孩子起了名字,其他更多的無名者,它忘了他們的排行,也忘了他們的長相。

強烈的沖動再度從胸口騰起:太孤單、太寂寞了,它忍受不了這樣的“縫隙”,決定繼續制造新的孩子。

“樊醒……樊醒!!!”

嘶啞的聲音不知喊了多少回,樊醒隱隱約約聽見這聲音,終於回過神來。

他的軀體變得極其巨大,像意志一樣。

而意志已經縮小成一團,仿佛只有皮膚包裹著心臟,骨架瘦小,蜷縮在樊醒面前。

樊醒又說話,開口卻發不出聲音,左胸燙得如同火燒。他並未發現自己皮膚白得像紙,雙眼血紅,渾身火熱。骨頭構成的巨大翅膀在他背後張開,幾乎占據了半個鳥籠。

接二連三的巨響傳來,他回頭看去,視線晃動模糊。懸空的鳥籠一個接一個掉落、碎裂,鳥籠中的生物紛紛爬出,因為畏懼和害怕朝樊醒的反方向逃竄。

樊醒又呼喚一個名字,但他一時間又不起來。有人撫摸他的臉龐,他扭頭,看見意志朝自己伸出一只手。

“新的……意志……我的孩子……”意志斷斷續續地說,“安流呢?它也在嗎?”

魚幹遊了過來,怯怯地靠近。

“……對不起……對不起……”意志掙紮著,“痛不痛?那時候,痛不痛?”

魚幹滾落眼淚。它又跟意志說自己這一路的快樂和痛苦,說那些意志或許已經忘記的孩子,但它只顧哇哇大哭。

“我要……把這個……給你。”意志指著自己胸口中央,一顆跳動的、小小的心臟,“吸收它,你才是‘縫隙’真正的主人。”它緊緊抓住樊醒的手臂,“我見過的,那些人,是你的夥伴?”

“是的,他們都是我的夥伴,包括……被你吃下去的這一個。”樊醒勉強回答。

“……錯了,他錯了……”意志的手細得就像樹枝,幹癟蒼白,完全失去了生命力,它竭盡全力開口,“他說,沒有愛和……期待……生命的誕生……毫無意義,但你們,戰勝了我。”

樊醒渾渾噩噩,他只捕捉到意志的只言片語。他又告訴意志,現在有人期待他,有人愛他,但來不及了。意志從胸口挖出心臟,把一顆溜圓的銀白色球體按入樊醒的胸口。

強烈光線從樊醒胸口迸開,他嘶聲大吼。

天穹裂開了,聲音清脆。

霧角鎮上的居民正在日復一日地重復著枯燥無味的日子。他們跟牽著兩條黃狗的古老師議論,自從上次那幾個古怪歷險者之後,再也沒有人來過霧角鎮。霧角鎮的原住民裏,有幾個男人女人談起了戀愛,高塔裏關著的巨人也變得柔和很多,他學會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