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意志(3)(第2/4頁)

吞噬了一個人類,意志的狂喜、滿足和快樂,與它瘋狂的欲望混雜在一起,空氣中充滿了沉重的喘息,令人窒息。余洲的膝蓋在發抖,他看見周圍的狹窄鳥籠裏,奇形怪狀的生物們抱著腦袋瑟縮。他始終緊緊攥著鳥籠,他不會跪下來,不會癱軟,他必須始終注視許青原。

這是他能為同伴獻出的最後的注目禮。

鳥籠中的氣氛越來越壓抑,距離太遠,余洲只能看到意志的軀體滾成一團,它在消化?理解?還是因為痛苦而扭動?

哢噠輕響,一聲接一聲。是骨頭落在堅硬地面的聲音。

余洲的耳朵嗡嗡作響,他聽見自己用瘋狂的聲音大吼:“帽哥!帽哥!!!”

更多的聲音傳來,意志在嘔吐。

它吐出了許青原的骨頭,一百多根,骨頭落地後漸漸拼湊,成了一具完整的骨架。

一切都跟意志當時吞噬樊醒時一模一樣。意志靜靜看著骨架在地面顫動,人類的軀體消失了,靈魂正逐漸成形,試圖再次重生。

意志開始消化自己身體感知到的一切:人類的肌肉、血管、骨頭排布,皮膚如何連結,筋膜怎麽生長……許青原有一具飽經鍛煉的矯健軀體,幾乎是人類肉體可以達到的最完美的程度。意志漸漸喚回了自己對樊醒軀體的一些印象,它在意識中描繪出人類應該有的模樣,制造孩子的沖動重新在它心裏復蘇。

但身體裏有什麽隱隱作痛。雜質進入了它的身體,無法被消化和理解。那並非構成人體的東西,而是……意志不知道那是什麽,但對它來說,雜質就是劇毒。

“呃……啊!!!”它滾倒在地上,發出如雷的吼叫。由於不能繼續維持現在的模樣,在轟然聲中,意志變化成它一向的模樣:奇長的頸脖,只有一顆眼睛的大腦袋,還有四雙彎曲顫抖的手,無數觸手在身下蠕蠕攢動。

鳥籠太多、太密集。它們投下的影子令地面昏暗,余洲看見一團黑色的影子,是爬行靠近意志的樊醒。

意志不停地翻滾,它的嘔吐仍在繼續。從口中吐出的不再是骨頭,而是一團接一團黑紅色的肉塊。它兇猛地呻吟,有什麽東西在體內折磨它。

許青原的骨頭已經拼湊完成,簌簌抖動。意志後知後覺,朝許青原的骨架大吼:“你……你體內……有什麽?!”

許青原的骨架瑟瑟發顫,漸漸的,聲音愈發清晰:它在大笑。

“你不會騙人,”它笑著說,“但你會被別人欺騙。”

它位於樊醒異側,吸引了意志的注意力。雜質正在擊潰意志,那塊不屬於“縫隙”也不屬於人類血肉的小芯片,成為意志無法抵抗的毒質。

毒質甚至讓它感覺遲鈍。它所有精力都花在抵抗毒質上,密密麻麻的觸手失去了活力似的在地上彈動,有一些末端開始發黑、枯萎。

一直沒有察覺自己的觸手被折斷,等意志發現一切似乎不對勁再回頭,身後的影子覆蓋了它的眼睛。

它目眥盡裂:“樊醒?!”

樊醒抓住了意志的觸手。他根本沒有與意志交談的念頭,觸手的皮膚潰爛了似的,手一碰就溶解,碎屑粘在手指上,粘稠不適。

白蟾可以吸收其他的孩子,樊醒自然也可以。但吸收意志過分困難,許青原大腦中的芯片暫時奪走了意志的行動力,讓樊醒有機可趁。

他回憶白蟾的行動,甚至又起自己當時如何吸收安流心臟。意志的軀體濃度、構造與孩子們並不一樣,仿佛一悶頭灌下了烈酒,樊醒霎時間無法承受。

他墮入一個黑色深淵。

深淵之中有人撫摸他的臉,非常溫柔,手心有舒適熱度,樊醒遲鈍地回憶,又起那是余洲的手。他睜開眼睛,看見自己正不斷、不斷地墜落,四面八方的黑暗稠密地包裹他。

下墜終於停止,他懸在半空,察覺不到自己的軀體。一個問題從他腦中誕生:我是誰?

他在黑暗中漂流,遊蕩,始終是一團混沌。我是誰?我是誰?他不停詢問自己,發出的第一聲是:啊。

無意義的囈語伴隨了他很長一段時間,直到黑色的天幕裂開一道口子,滾燙的空氣潛入。巖漿從裂縫裏流進他置身的黑暗,瞬間被冰冷的空氣凝結,化作白色的雪片,飄飄搖搖。

他聽見聲音,陌生的、不可理解的語言從裂縫裏漏進來。

他靠近那道裂縫,琢磨它、研究它。然後嘗試自己在別的地方制造一個同樣的裂縫。

於是這黑暗的空間裏多出了一個人。

那人跌得很重,搖搖晃晃爬起來,注視眼前的混沌。

樊醒仿佛在照鏡子。眼前落入黑暗的人有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他問:這是什麽地方?

樊醒無法回答,他對這個生物產生了興趣,又要模仿他,從動作、聲音到外貌。混沌中頭一回誕生了軀體,先是一顆頭顱,一粒眼珠,之後是四只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