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意志(2)

“為什麽一定要吃人?”許青原忽然問。

從意志的態度裏,他們察覺出它現在並沒有強烈的惡意和殺氣。

意志降低了自己的高度,仍然比剛從地上爬起來、相互依靠著癱坐在地上的兩個人高一些。鳥籠的金屬絲對他們造成了傷害,它不斷生長,紮進肉裏,還將紮進骨頭和臟器。余洲和許青原的身上,十余個小小的傷洞都在滲血。

和面色蒼白的余洲相比,許青原要鎮定一些,似乎這種傷勢和疼痛還不足以打倒他。

意志回答他的問題:“只有吞食人類,我才能理解結構。”

許青原倒是不吃驚,骷髏也是這樣被它吃掉的。他只是有些不解:“你不是吃過一個嗎?”

“太久了,忘了。”意志擡頭注視頭頂累卵般的鳥籠,“我的‘鳥籠’裏,時間流速和外面不一樣。”

許青原:“我們已經在這裏度過了十天。”

意志的獨眼流露一絲詫異:“十天?……哦,你在默數時刻?”

許青原以二十四小時為一天計算,在余洲尚未蘇醒的時候,他依賴金屬絲給予的疼痛來保持清醒,在心中計數。

意志:“有意思,你這樣的人類很少見。”它想了想,“樊醒和你很像。”

許青原:“光吃我們有什麽意思?”

意志反問:“怎樣才算有意思?”

許青原:“你無法離開這裏,對吧?”

意志:“但這裏有各個時空的人,我可以通過觀察他們來獲取信息。”

許青原:“有人跟你聊過自己時空發生的事情嗎?”

意志沉默了。

許青原和余洲互看一眼。

和安流、骷髏一同歷險的過程中,他們聽到不少關於意志的事情。意志並不狡黠,也不喜歡玩弄心機。在這個唯它獨尊的縫隙裏,它根本不需要跟任何人在心智上進行較量,也沒有任何智慧生物能夠與其並肩。

除了當初的樊醒。

但樊醒對縫隙的構成、“鳥籠”的形成更感興趣,他自己本來也不是圓滑成熟的人,唯一的心機全都用於保命——讓意志認為他和意志是站在一起的,借此活下去。

意志沒有學習的模板,它也不樂意去學。因而,它從不說謊,從不偽裝,也從來不會曲折地表達。

面對意志的沉默,許青原和余洲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你知道骷髏……就是樊醒,對各個時空的命名法則嗎?”許青原問。

意志:“我知道。”它指著余洲,“這個人,和樊醒來自同一個時空,我能聞到他們身上相似的氣味。那個時空名為Alpha。”

許青原:“那我的呢?”

意志伸出觸手,觸手尖端裂開,更細小的觸須爬了出來。它們探入許青原的身上的傷洞,汲取血液。

“……你來自∑,Sigma時空。”意志答。

余洲看見一直鎮定的許青原臉上明顯露出了強烈的震愕。

“西、西格瑪怎麽了?”余洲忙問。

“希臘字母表裏第十八個字母,名為Sigma。”許青原難以掩飾自己的動搖和恐懼,“……縫隙裏,居然存在至少十八個時空的生物。”

余洲頭皮發麻,不禁再度擡頭仰望。層疊的鳥籠裏,不知道什麽生物發出了囈語,它們在重復“Sigma”這個單詞。聲音一點點蕩漾、回響,嗡嗡地砸在他們頭頂。

余洲抓住了許青原的手:“帽哥。”

這讓許青原恢復了鎮定。意志饒有興味地看著兩人互動,此時才出聲:“你來自Sigma時空,哪又怎樣?”

“一個非常特別的世界。”許青原說,“人類用自相殘殺的方式保證自己活下去。”

余洲回到了自己的鳥籠裏。

或許是對他的特別優待,那些從鳥籠上長出來的金屬絲生長極其緩慢,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都不會紮入余洲身體。雖然他必須保持站立姿勢,但已經比原來好很多。

意志對Alpha時空的余洲沒有任何興趣,但Sigma時空的許青原勾起了她的好奇。

自相殘殺,許青原說,它丟棄的孩子們,有不少正在做這樣的事情。

許青原描述的Sigma時空是一個相當混亂的世界。大地分裂,人心分離,他是被培養出的野獸,除了殺戮之外沒有任何別的使命。天空永遠被黑紅二色占據,是煙和火,它們不分晝夜蔓延大地,人類的數量越來越少,但他們總有辦法讓足夠多的生命誕生,成為新的戰爭廢料。

“人類也會這樣制造生命?”意志問,“樊醒說,沒有愛,沒有感情,生命是不值得期待的。”

“Sigma時空裏,普通的人類沒有對愛和感情的任何期待。”許青原說,“我們唯一的期待是活下來。”

這場講述持續了很久很久,久到余洲睡了又醒,腦子裏渾渾噩噩,一時擔心許青原,一時憂慮自己,一時又被來自安流和樊醒的強烈情緒弄得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