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的鄰居是妖怪(上·韋陀廟)(第2/3頁)

以前道門裏有種邪法,天天磕頭能把活人的元神拜散了,大座鐘會不會這些東西我不清楚,但不管是不是心理作用,誰知道自己讓她天天拜也受不了。跟大座鐘發生口角的那位,難免就起了疑心,渾身腦袋疼,躺床上病了好長時間才逐漸好轉。第二年夏天我再去的時候,聽說這個人得上紅斑狼瘡,已經沒了。

二白家大院裏的二大娘,經常一個人對著後墻嘀咕,還在屋裏關上門窗給娃娃磕頭。她這些反常的行為,周圍鄰居們大多知道,可要說恨上誰就躲在家裏磕頭,就能要人命,這是沒人知道的,甚至沒人覺得某嫂子得紅斑狼瘡去世,跟大座鐘磕頭有關系,只有我偶然冒出過這個念頭,因為那時候我每天中午都聽評書。

當時每天中午一點開始,電台裏能收聽到廊坊人民廣播電台的中長書連續播講節目。放暑假正好是播袁闊成先生講的《封神傳》,我上初中的時候聽這個聽得特入迷。除了單田芳先生的白眉大俠,我最愛聽的就是神冊子和鉆天兒,就是聽了《封神傳》,我才知道原來在家磕頭也能要人性命。

我聽《封神》裏提到一個特別厲害的老道叫陸壓,這人是沒來歷的散仙。他有個“斬仙葫蘆”,能從中射出一線毫光。裏面有一物,長約七寸,有眉有目,不管照到什麽神仙鬼怪身上,只要陸壓一念“請寶貝轉身”,但見那道白光一轉,對方就已經身首異處了。

陸壓還有個法術,傳給姜子牙了,這法術叫“釘頭七箭”。在寨子裏紮個草人,把敵營主將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寫到上面,草人頭上腳下各點一盞燈,每天作法,早中晚各拜一次,一連二十幾天,就能夠把那個人的三魂七魄給拜散了,再拿箭射草人,本主便會流血。

我對那個斬仙葫蘆向往已久,很想知道葫蘆裏有眉有目的東西到底是個什麽,所以每次聽到陸壓出場就格外認真。有一回聽到“釘頭七箭”這段書,冷不丁想起我們院的大座鐘,三伏天竟突然有種脊背發冷的感覺。至於五行道術裏有這種邪法的記載,是我好些年之後才知道。

此外民間還有種說法,普通人經不住拜,被拜得多了肯定要折壽,但這都是沒根據的事了,誰都無法證明鄰居某嫂子的死亡和二大娘有關,也許僅僅是巧合而已。畢竟是人命關天,我從來沒跟別人提起過,現在說出來只當是個故事。往下我就說說第二年在白家大院過暑假的遭遇,如今想起來還覺得後怕。

那年夏天,白天大人們都去上班了,院子裏就剩下一些老頭老太太,中午都在屋裏睡覺,我到後院樹底下,拿黏杆粘知了。外院有小姐兒倆,大娟子和小娟子,一個上初中一個上小學,因為後院有樹蔭,就搬著小板凳在那寫作業。寒暑假作業之類的,我從來沒寫過。撿到只死蟬嚇唬她們,沒注意到二大娘就在後面。

中午一點多,胡同裏沒閑人,大座鐘溜達到後院,跟我們沒話找話地瞎聊。一會兒說伸進院墻的這樹怎麽怎麽回事,一會兒又說這道墻以前是間屋子,就是白家大院以前的樣子,然後就給我們講她小時候在這院子裏的事。說的是她姨奶奶還是姨姥姥我記不住了,反正就是以前特別迷信的那個老太太,說這老太太是怎麽死的。

大座鐘說白家大院以前是韋陀廟改建的,廟裏香火非常靈,所以老輩兒都信道,年年辦道場,每回都有好多人來聽道。那個不知是姨奶奶還是姨姥姥的老太太,以前最疼大座鐘,覺得她是宅仙托生,經常換著樣給買好吃的。那時誰要敢說這孩子一個字不好,老太太就得找到門上去,把人家鍋給砸了。

以前有的人家不養貓,那是怕傷了屋裏的老鼠。誰家有黃鼠狼、刺猬、耗子之類,都被看成是宅仙,不但不驅趕,逢年過節還要在墻角或房梁上擺點心上供。大座鐘活動範圍不超過一兩條胡同,國家大事一概不知,說起這些迷信的事卻頭頭是道,當時我們聽得還挺上癮,很想知道她是哪路仙家投胎。

在後院聽大座鐘講這些事,根本不覺得可怕,我也沒太認真。晚上大娟子讓她奶奶揍了一頓,我問怎麽回事?原來大娟子回去把聽來的事跟她奶奶說了,她奶奶說那個老太太解放前就死了,大座鐘根本沒見過老太太的面,怎麽可能整天帶她到處玩還給買吃的?聽完這話讓我做了一宿的噩夢。

這事有兩三種可能,一是那老太太鬧鬼,顯了魂來看大座鐘;還有一個可能是妄想。當時我根本沒有什麽妄想症之類的概念,那會兒聽都沒聽過這個詞,擱現在讓我說我還是不敢斷言,因為這件事不算完,還有後話。

三記得在後院黏知了的時候,大座鐘告訴我和大娟子小娟子,以前這裏是韋陀廟,而老樹的年代要比韋陀廟早得多,更早於白家大院。那棵老樹裏住著仙家,我理解那是某個有靈性的動物,究竟是什麽她沒說。廟裏的人想把這東西趕走,結果引起一場大火,把韋陀廟燒沒了,後來才起了宅子,也就是白家大院,解放後逐漸變成了有很多居民的大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