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的鄰居是妖怪(上·韋陀廟)

我上中學的時候,每個暑假都是寄住在親戚家,今天就想給大夥講講這段經歷。雖然時隔多年,但是為了避免給當事人找麻煩,我還是不用具體的地名了。說話這地方,是位於天津老城區的一個大雜院。

舊天津有個特點,就是庵多廟多。另外因為有很多租借地,所以教堂也多,天主教堂基督教堂都有,現在也保留下來不少。不過庵廟宮觀留存至今的不過十之一二,僅從地名上還能找到些蹤跡,像什麽“達摩庵、如意庵、慈惠寺、掛甲寺、韋陀廟”之類的,多得簡直數不過來。我住的那個大院叫白家大院,以前就曾供過韋陀。

可能有人知道天津有條胡同叫“韋陀廟”,其實我都說了,這次講的地名都是編的,並不是韋陀廟那條胡同,解放前城裏供韋陀的地方不止一個。因為人是越來越多,白家大院的院子裏面,又起了一圈房子,也都住上人家了。如果看過馮鞏演的電影版《沒事偷著樂》,就知道那是什麽樣的居住條件了。

大雜院就是這麽擠,家家戶戶都是一間房子半間床,另外半間多功能特別多,可以是廚房茅房加客廳,各家門口還要蓋個小屋,用來放蜂窩煤和白菜,到處都堆滿了東西。巴掌大地方住十幾戶人家,好處是鄰裏關系很近,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不必發愁;缺點是哪家吃什麽喝什麽,都躲不開鄰居的眼睛,不太容易有秘密。

那時候沒有空調,一到夏天晚上,大雜院裏的男女老少都習慣出來納涼,搬著板凳馬紮卷著涼席,坐在胡同或者院子裏。有下棋打牌的,湊到一起閑聊得尤其多。哪家有個什麽大事小情,甭管真的假的,都容易變成茶余飯後的談資,當時我就是這麽聽了幾件發生在白家大院裏的怪事。

我聽過印象比較深的幾件事。其一是解放軍進城的前一天,早上天剛亮,就有人看見在這院裏有老鼠搬家,大大小小的老鼠過街時,把整條胡同都鋪滿了。住戶們都沒想到這有這麽多耗子,那些上歲數的人願意說這是要改朝換代,仙家都出去避亂去了。我覺得也可能是打炮嚇的,發大水那年同樣出過類似的事。

白家大院資格最老的住戶,是住在院子最裏面的一家。這家不姓白,兩口子三十多歲不到四十,都是老實巴交的人,單位效益不景氣,沒班可上也不發工資,平時就在家待著什麽都不幹。男的我們叫他二大爺,哪個大雜院裏都有這類稱呼,顯得鄰居跟親戚似的,他媳婦我們隨著叫二大娘,這女的就不是個凡人。

我那時候還小,不懂事,反正不太喜歡二大娘,因為她是院子裏最閑的人,長得特像某高音通俗歌星。一米五出頭的身高,脖子腦袋一般粗,滿頭亂蓬蓬的短發,小鼻子小眼,架副黑框的深度近視眼睛。一開門就能看見她背著手在院子裏轉悠,到誰家裏坐下就不走,所以我們院裏的小孩都給她起了個外號叫“大座鐘”。

據說整個白家大院,以前都是二大娘姨奶奶家的祖業。那個老太太生前很迷信,供養著宅仙,能算命會看相,說誰家要倒黴了,誰家就一定出事。她死後還沒出殯,屍體停在這院的某間房子裏,夜裏接連不斷有黃鼠狼過來對著棺材磕頭作揖。這事很多人說得有鼻子有眼,可他們都沒親眼看見過。

這些事大多是街頭巷尾的傳聞,全是到夏天乘涼的時候聽胡同裏上歲數的人講的,能有多大真實成分確實很難說,不過這家老輩兒非常迷信應該不假。“大座鐘”每天到處串門子,也許她就是在家閑的,說起東家長李家短來,那嘴皮子賽過刀一般快,該說不該說的都往外掏,據我所知,也真說準過好幾回。

可能因為街坊鄰居覺得大座鐘嘴太碎,說好事沒有,說壞事一說一個準,加上這家老輩兒特別迷信的傳言,所以誰都不願意把她往家裏招。有一回晚上我去錄像廳看了場錄像,回來的時候抄近道路過後院,瞧見她一個人對著墻站著,嘴裏咕噥不清說著什麽,不時還嘿嘿冷笑幾聲,把我嚇得夠嗆,招呼也沒打就跑過去了。

然後一連好幾天,都沒看見大座鐘出過屋,聽鄰居講,她是跟某嫂子因為點小事矯情起來了,那位嘴底下也不饒人,說了些過分的話,所以在生悶氣。我聽說後院那堵墻,以前是韋陀廟裏的神位舊址,平時去那玩也特意看過,就覺得二大娘是半夜裏在跟韋陀說話,也許那地方真有什麽特別之處。

事後我聽說,這個大座鐘確實是腦子不正常,一直在家吃藥控制著,平時跟好人一樣,受點刺激就悶聲不說話了,或者說是不跟人說話,總是晚上對著後院的墻自言自語,回到家就拿她閨女的娃娃擺桌子上,點起幾根香轉圈熏,對著娃娃不停地磕頭。沒人知道她這是在幹什麽,但周圍肯定有人要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