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艾爾弗雷德·博登(第2/2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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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繼續敘述我的表演生涯之前,這裏有另一則趣聞逸事也能說明我的方式。

我年輕時,很流行亞洲魔術秀,大部分是由歐美的魔術師打扮成中國人的樣子,但有一兩位卻真的是來歐洲表演的中國人。其中一位,或許是他們當中最優秀的,來自中國上海的朱連魁,藝名金林福。

我只看過一次金林福的表演,幾年前在雷斯特廣場上的艾德菲劇院。表演結束後,我到後台呈上名片,他馬上就邀請我到更衣室。他沒有談論魔術戲法,但我的目光被身旁架上他那最有名的道具深深吸引:一個大金魚玻璃缸。魚缸顯然是憑空被變出來的,帶給表演極為驚人的高潮。他請我檢查這個魚缸,魚缸看起來很正常,裏面至少有十幾只觀賞魚,全部都是活的,水也裝得好好的。因為我知道這戲法的秘密,所以我試圖提起玻璃缸,卻對它的重量感到訝異。

金林福對我這吃力的舉動沒說什麽。顯然他不太確定我是否知道他的秘密,他不願說話,以免泄露秘密,即使對同行專家也一樣。我不知道如何顯示自己的確知道秘密,所以也默不作聲。

我在他那裏停留了15分鐘,從頭到尾他都保持坐姿,對我的恭維客氣地點頭。這時他已換下舞台服,身穿暗色長褲和一件藍條紋襯衫,臉上還有演員化妝用的油彩。當我起身要離開時,他從鏡子旁的椅子站起來,引領我到門口。他走路時低著頭,手臂松弛地垂在兩側,並且拖著腳走著,好像腿疼痛不已。

如今,好些年過去,而他也已經逝世了,我可以揭露他慎重保護的秘密——那天晚上有幸可一窺的使人著迷的戲法全貌。

金林福所有的舞台表演,都有他著名的金魚缸表演,準備在觀眾沒有察覺時悄悄登場。他將它的存在很靈巧地隱藏起來——魚缸藏在他愛穿的下擺飄垂的中國長袍下,用兩膝夾住,準備在節目最後做出這引起轟動、奇跡般的演出。

觀眾從來不會猜到這戲法是如何完成的,雖然片刻的邏輯思考就可解答這個謎團。然而,邏輯本身就是不合理的!唯一能藏匿沉重容器的地方就是他的長袍之下,但邏輯上來說是不可能的。因為很明顯的,金林福身體虛弱,連走路都很費力,總是拖著身體行走,當他在節目最終鞠躬時,還需尋求他的助手扶持,並且一跛一跛地被帶離舞台。

事實卻完全是另一回事。金林福是個體力極佳、身體強健的人,用腳拖著容器行走理所當然在他能力範圍內。容器的大小和形狀都讓他像個拖著腳行走的中國人。

因為他的舉動會引起注意,對秘密泄露造成威脅,所以為了保護這個秘密,他一輩子都拖著腳走路:無論何時,在家裏或大街上、白天或夜晚,他從不以正常姿態行走,只因唯恐秘密被揭露。

魔術師天性如此。觀眾非常清楚魔術師會反復練習好多年,仔細謹慎地排練每一場表演,但很少觀眾明白變戲法的人所渴望行騙的全貌,顯然,藐視正常的作風變成生活中每一刻擺脫不了的習慣。

金林福正是如此著魔般地欺詐蒙騙,而現在你已讀過關於他的事,可能會想當然地認為我也有我的障眼手法。我的手法掌控了我的一生,主宰我所做的每個決定,規範我的一舉一動。甚至到現在,當我開始撰寫這回憶錄,它也控制了我可能會寫什麽或不寫什麽。

我已將自己的行事方式和表面上空空如也的雙手展示相比較,但事實上,每件事都說明了一個健康的人為何步伐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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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車輪修理的生意很好,後來父母親就送我到佩勒姆女士們所管理的佩勒姆學院,校址位於東伯爾街中世紀城墻遺跡的旁邊,距海港很近。在那裏,海灘滿地腐爛的魚散發出持續不散的惡臭,伴隨銀鷗發出的嘈雜叫聲。

我學習閱讀、寫作和數學,還有一些歷史、地理和令人生畏的法語課。這些對於未來都很有用處,特別是當時毫無興趣學習的法文,後來卻有意料外的用處。因為成年後,我所扮演的舞台角色是法國魔術師。

我上學的路要橫越西部山脊,山脈在此隆起,大部分道路都可通向陡峭狹窄的小徑,穿越哈士汀許多空地上的檉柳樹叢。那時哈士汀正是發展時期,有許多新建房屋和旅館提供給夏季旅客膳宿。

不過因為學校在舊城那邊,所以我很少仔細觀察家鄉。後來度假區在白石區那邊興建,大塊巖石被一一炸開,然後鋪成延伸的海濱人行道。盡管如此,好幾百年以來,哈士汀鎮中心的生活方式,始終一如往昔。

我可以說很多父親的事,但為了將重點放在自己的故事上,我應該有所節制。我愛我父親,也從他那兒學了許多木櫃制造的技術,他一定沒有料想到我會以此掙得名聲和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