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943年(第3/5頁)

她避開他語氣中的諷刺:“那是什麽意思?”

他聳聳肩:“我們一起過了一夜。”

她覺得受到了傷害,便憤怒地抗議道:“我留在這裏是因為你求我這麽做的!”

“好吧,別生氣。”

然而她對他的渴望已經轉瞬間變成同等程度的憤怒。“你累得睡過去了,我把你弄到了床上,”她怒氣沖天地說,“然後你就不讓我走,所以我留了下來。”

“我很感激。”

“那就不要對我說那種話,好像我表現得像個……妓女!”

“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當然是那個意思!你的言外之意是,既然我已經把自己置於這種境地了,那麽我再做什麽都無所謂了。”

他深深嘆息道:“好吧,我根本不是那個意思。看在上帝分上,你是在捕風捉影。”

“那你所謂的‘風’和‘影’也太明顯了。”可是,問題在於,是她自願留下來的。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兩人面面相覷。路克說:“我猜是客房服務。”

她不想讓服務員看到自己和一個沒穿好衣服的男人在一起。“你到臥室去。”

“好的。”

“先把你的戒指給我。”

他看看自己的左手,小指上戴著一枚圖章戒指。“為什麽?”

“這樣服務員就會以為我結婚了。”

“可我從沒摘下來過。”

她更生氣了。“滾開,別讓我看見你。”她咬牙切齒地說。

他進了臥室。比莉打開套房的門,看到一位女侍者推著服務車站在門口。“你們要的東西來了,小姐。”她說。

比莉臉紅了。“小姐”的稱呼讓她感到屈辱。她簽了單,但沒給小費。“給你。”她說,然後轉身進屋。

女侍者走了。比莉聽到淋浴的聲音。她覺得筋疲力盡,她已經花了好幾個小時來控制自己的情欲,而短短幾分鐘時間裏這種浪漫的熱情卻變成了苦澀,而一向親切和藹的路克在她眼中也成了蠻橫不講理的人,為什麽會這樣?

無論出於何種原因,路克都讓她覺得自己是在犯賤。再過一兩分鐘,他就會從浴室出來,坐下和她共進早餐,就像已婚夫婦那樣。而他們並沒有結婚,她越來越覺得不自在。

好吧,她想,如果我不喜歡這樣,為什麽還要待在這裏?這個問題提得好。

她戴上帽子,最好還是帶著僅剩的一點尊嚴離開這裏。

她想給他留張便條,可這時淋浴的聲音停了,他快要出來了,他身上聞起來一定是香皂的味兒,穿著晨衣,頭發濕濕的,赤著腳,簡直讓人想要一口吃掉。沒有時間寫便條了。

她離開套房,輕輕地關上了身後的門。

接下來的四個禮拜,她幾乎天天都能見到他。

他先是每天到Q樓參加任務情況報告會。他會在午餐時間找到她,然後兩人一起在自助餐廳吃飯或者帶著三明治到公園去吃。他恢復了一貫的隨和舉止,讓她覺得受到了尊重和關懷。他在卡爾頓酒店給她造成的傷害得到了緩解。她想,也許他本人也從未和自己愛的人一起過夜,像她一樣,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表現。那天他對她的態度是漫不經心的,也許他對他的妹妹就是這樣的——也許他的妹妹是唯一看過他穿著內衣的樣子的女孩。

周末的時候他約她出去,星期六晚上,他們一起看了電影《簡·愛》。星期天,他們去波托馬克河劃船。華盛頓地區縈繞著一種無所畏懼的氣氛,城裏全是年輕人,有的準備到前線去,有的是放假回家來,他們對戰爭帶來的死亡已經是見怪不怪了。他們想要賭博、喝酒、跳舞和做愛,因為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做這些事了。酒吧裏人滿為患,那些單身女孩絲毫不用擔心無人搭訕。雖然盟軍節節勝利,但大家每天都會聽到親戚、鄰居和大學的朋友們在前線陣亡或者負傷的消息。

路克的體重稍有增加,睡眠也有些許改善,眼神中的焦慮也消失了。他買了一些適合自己的衣服,晚上和比莉出來約會的時候,他一般會穿著短袖襯衫、白色褲子和藏青色的法蘭絨西裝。他那股稚氣勁兒又回來了一點。

他們一聊起來就沒完沒了。她給他解釋心理學研究會如何最終消除精神疾病,他則告訴她人類怎樣才能飛上月球。他們回憶了在哈佛讀書的時候那個改變他們命運的周末,討論了戰爭以及戰爭可能結束的時間。比莉認為德國人不會堅持很久,特別是在當時意大利已經投降的情況下。而路克相信需要幾年時間才能清除日本在太平洋地區的影響。有時候他們會與安東尼和伯恩一起出去,在酒吧裏討論政治,就像他們在大學裏那樣,不過換了個環境而已。某個周末,路克乘飛機到紐約看望家人去了,比莉對他很是思念,以至於身體不適。她永遠不會對他感到厭煩,在她眼中,他是那麽的體貼周到和機智詼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