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941年(第3/4頁)

路克是四個孩子中的老大。他的母親是法國人。一戰結束時,他父親在巴黎遇到了她。埃爾斯佩思知道,路克喜歡他的兩個十幾歲的弟弟,甚至溺愛他十一歲的妹妹。“戴維斯教授是個單身漢,”她說,“他為事業而活。”

“你想過讀研究生嗎?”

埃爾斯佩思的心漏跳了一拍。“我應該讀嗎?”他的意思難道是讓她和他一起到哥倫比亞大學去?

“比起哈佛的大部分男人來,你是個更加優秀的數學家。”

“我一直想到國務院工作。”

“那你得住在華盛頓。”

埃爾斯佩思可以肯定的是,路克沒打算談論這個話題。他只是無意識地把心中的想法講了出來。這是男人的通病,講話不過腦子,無論說出的內容是否會影響他們的人生。但是,面對兩人可能會分別去不同的城市這個問題,他似乎有些沮喪。至於問題的解決方案,就是要麽她跟他走,要麽他服從她,她歡快地想。

“你愛上過什麽人嗎?”他突然問。意識到自己的唐突,他補充道:“這是個非常私人的問題,我沒有權利問的。”

“沒關系。”她說,她不介意和他討論愛情問題,“實際上,我曾經愛過。”她看著他沐浴在月光中的臉,滿意地看到一絲不快的表情從上面閃過,“我十七歲的時候,芝加哥有家鋼廠鬧罷工。那時候我的政治意識很強,就作為志願者去幫助他們,送送消息、沖沖咖啡什麽的。我給一個年輕的罷工組織者做助手,他叫傑克·拉格,我愛上他了。”

“他愛你嗎?”

“感謝上帝,他不愛我。他二十五歲,覺得我還是個孩子。他對我很好,人也有魅力,但他對每一個人都這樣。”她遲疑地說,“但是,他親過我一次。”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路克這些,但她覺得自己需要講出來,卸去思想上的負擔。“當時就我們兩個人在裏間打包傳單,我說了什麽話,把他逗笑了。我甚至忘記當時說了什麽。‘你是塊寶石,埃利。’他說——他喜歡把別人的名字縮短,他肯定會叫你‘盧’。接著,他吻了我,就在嘴唇上。我差點高興死。但是,他親完之後,接著打包傳單,似乎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我覺得他確實愛上你了。”

“也許吧。”

“你和他還有聯系嗎?”

她搖搖頭:“他死了。”

“那麽年輕!”

“他是被殺害的。”她忍住突然湧出的淚水。她最不希望路克以為她還愛著那段關於傑克的回憶。“鋼廠雇了兩個休班的警察,把他堵在巷子裏,用鐵條打死了他。”

“老天!”路克瞪著她。

“鎮上的人都知道是誰幹的,但沒人被抓起來。”

他抓住她的手。“我只在報紙上讀到過這種事,看起來總不像是真的。”

“是真的。工廠不能一直停工。任何阻礙這件事的人都必須除掉。”

“聽你的意思,工廠跟一個有組織的犯罪團夥差不多。”

“我覺得差別不大。但是,我再也沒有卷入這件事,我受夠了。”她突然想起路克一開始是在談論愛情,而她卻傻乎乎地把話題轉向了政治,於是埃爾斯佩思轉回去問他:“你呢?你愛過嗎?”

“我不確定,”他猶豫地說,“我不認為自己知道什麽是愛。”這是典型的男孩的回答。接著他吻了她,她放松下來。

她喜歡在接吻的時候用指尖觸碰他,輕撫他的耳朵和下巴的輪廓,還有頭發和脖子後面。每當他停下來端詳她,想尋找一絲微笑的蛛絲馬跡的時候,那情景就讓她想起《哈姆雷特》裏奧菲莉亞說的話:“他目不轉睛地端詳著我的臉,好像想畫它一般。”然後他會接著親吻她。想到他如此喜歡自己,她的感覺好得無以復加。

過了一會兒,他松開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我想知道結了婚的人為什麽會覺得無聊,”他說,“他們沒有必要離婚。”

她喜歡他對婚姻的這個看法。“我猜,是孩子讓他們感到厭倦的。”她笑著說。

“你想將來要孩子嗎?”

她感覺自己的呼吸加快了。他這樣問是什麽意思呢?“當然想。”

“我想要四個孩子。”

和他的父母一樣。“男孩還是女孩?”

“男女都有。”

談話暫停了一陣。埃爾斯佩思什麽都不敢說。沉默不斷擴大。最後,他終於嚴肅地轉過臉來看著她:“你覺得怎麽樣?生四個孩子?”

這是她一直在等待的暗示。她快樂地笑起來。“如果他們是你的孩子,我願意。”她說。

他又吻了她。

氣溫很快降到無法繼續在這裏待下去的程度,他們不情願地開回了拉德克裏夫學院的宿舍。

經過哈佛廣場的時候,有個人從路的另一邊朝他們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