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10頁)

同一版面上還有其他關於這起暗殺的文章,費利克斯仔細研讀那些晦澀的英文。這些文章的標題有《犯罪活動的官方報告》《奧地利皇帝與新聞》《皇室的悲劇》和《刺殺現場(本報特約通訊員報道)》。文中充斥著廢話,描述人們有多麽震驚、多麽害怕、多麽悲痛,並反復強調,人們不必為此而過度驚慌,此次刺殺事件雖然不幸,但對歐洲並沒有實質性的影響——費利克斯已經發現,這正是《泰晤士報》的特點,即便是啟示錄中的四騎士[3],也會被這家報紙描繪成能夠穩定國際局勢的強有力的領導人。

目前尚未聽聞奧地利要展開報復,但費利克斯確信他們早晚要來。然後——

然後就會爆發戰爭。

俄國沒什麽值得參戰的原因,費利克斯氣憤地想,英國也一樣。局面一觸即發的是法國和德國:自1871年以來,法國人一直想奪回他們失去的阿爾薩斯-洛林地區[4],而德國將軍們則認為,只有不斷地對外展示武力與權威,才能使德國擺脫二等強國的地位。

有什麽因素可以阻止俄國參戰呢?與盟國的紛爭。什麽事情能夠挑起俄國和英國之間的紛爭呢?奧爾洛夫遇刺。

如果說薩拉熱窩的刺殺事件能夠引發戰爭,那麽倫敦的另一場刺殺事件就能阻止戰爭。

而夏洛特能夠找到奧爾洛夫。

身心俱疲的費利克斯開始重新考慮自己的兩難處境,在過去四十八小時裏,這種處境始終困擾著他。大公遇刺一事引發任何變化了嗎?發生了這件事,難道他就有權趁機利用一個年輕女孩嗎?

澡堂快開門了,幾名婦女帶著洗澡的包裹聚集在大門周圍。費利克斯折起報紙,站起身來。

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利用她。他並沒有解決困境,而只是打定了主意該怎樣做。他一生的際遇似乎最終都指向刺殺奧爾洛夫這件事。他這一生都在向這個目標加速前進,即使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本來就建立在錯誤之上,他也不會改變目標。

可憐的夏洛特。

門開了,費利克斯走進了澡堂。

夏洛特全都計劃好了:沒有訪客的情況下,沃爾登家會在一點鐘吃午飯;等到兩點半,媽媽會回到自己的房間躺下休息;這樣夏洛特就能準時偷出家門,在三點鐘與費利克斯會面。她將和他共度一個小時;四點半,她將回到家裏的晨用起居室,洗澡、換衣服,一派嫻靜端莊的樣子與媽媽一同斟茶,接待來客。

可她的計劃被打亂了。中午時分,媽媽說:“噢,我忘了告訴你,我們要到米德爾塞克斯公爵夫人位於格羅夫納廣場的宅邸去吃午飯。”

“哦,唉,”夏洛特說,“我不太想去參加午餐會。”

“別說傻話了,你肯定會玩得很開心。”

我說錯話了,夏洛特立刻想道,我應該說自己頭痛欲裂,不可能參加午餐會。是我大意了。若是事先知道這件事,我就能撒個謊,可事發突然,我沒法隨口扯謊。她又嘗試了一次:“很抱歉,媽媽。我不想去。”

“你必須去,別廢話,”媽媽說,“我想讓你和公爵夫人混熟一點——她可是個大有用處的人。而且查爾芬特侯爵也會在那裏。”

午餐會通常一點半開始,到三點以後才會結束。我可能三點半到家,這樣就能在四點鐘趕到國家美術館,夏洛特想,可到了那時,他可能已經等得不耐煩,離開了。而且,即使他還在等我,我幾乎剛見面就要與他道別,以便趕回家喝下午茶。她想跟他談談那場刺殺,她急切地想要聽一聽他對此事的觀點。她才不想跟老公爵夫人和——

“查爾芬特侯爵是誰啊?”

“你知道的,弗雷迪。他很迷人,是不是?”

“哦,是他啊。迷人?我沒注意。”我可以寫張字條,地址就寫卡姆登區的那個地方,然後在出門時把它放到大廳的桌子上,讓男仆寄出去;但費利克斯並不住在那裏,無論如何他都沒法在三點以前拿到字條。

媽媽說:“好吧,你今天好好注意他一下。依我看,他可是已經被你迷住了。”

“誰?”

“弗雷迪。夏洛特,當年輕小夥子對你格外留心的時候,你也得稍加注意才是。”

原來這就是她對這場午餐會如此熱衷的原因。“噢,媽媽,別說傻話了……”

“這有什麽傻的?”媽媽的語氣有些惱火。

“我跟他說過的話都不超過三句。”

“看來讓他著迷的不是你的談吐。”

“拜托!”

“好了,我不和你說笑話了。快去換衣服,把那條帶棕色蕾絲花邊的奶油色裙子穿上——那條裙子和你的膚色很搭。”

夏洛特只得放棄抵抗,上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弗雷迪有這種心意,我想我理應高興才是,她一邊脫下身上的連衣裙一邊想道。為什麽我對這些年輕人一個也不感興趣呢?也許是我還沒做好準備面對這種事吧。當下我的頭腦被許多別的事情占據了。吃早飯時爸爸說很可能會爆發戰爭,因為大公被人槍殺了。但女孩子不應該對那種事情太感興趣。我畢生的最大心願應該是在自己參加的第一個社交季結束前訂婚——貝琳達腦子裏裝的就是這種事。但並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和貝琳達一樣——別忘了還有婦女參政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