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10頁)

“我的天啊,你怎麽把眉毛弄成這個樣子?”她說,“你本來的模樣多俊俏啊。”

“我得走了。”他說。

她打量了一眼他的包袱,說:“我看見你拿著行李。”

“如果有警察來問話,你不必對他們撒謊。”

“我就說我把你攆出去了,因為我懷疑你是個無政府主義者。”

“再見,布麗吉特。”

“把你那副愚蠢的眼鏡摘掉,吻我一下。”

費利克斯吻了她的面頰,然後走了出去。

“祝你好運,孩子。”她向他的背影大聲說。

他騎上自行車,出去尋找落腳的地方——自他來到倫敦以後,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他騎得很慢。劍傷已不再讓他感到虛弱,但他卻由於挫敗感而精神不振。他穿過倫敦北部和倫敦城區,經由倫敦橋過河。在河的對岸,他途經一家“象堡酒吧”,然後向東南方向騎去。

他在老肯特路一帶找到了一處貧民區,食宿便宜,也沒人問東問西。他在一幢經濟公寓的五樓租了個房間,看門人無精打采地告訴他這幢公寓的所有人是英國教會。在這裏可沒有條件制造硝酸甘油:房間裏沒有水,甚至整幢公寓裏都沒有水——僅在院子裏有一個公用水管和一間茅房。

房間裏十分陰森。墻角的捕鼠器揭示了房間裏的秘密,唯一的一扇窗戶上僅有報紙遮蓋。墻皮已經剝落,床墊散發著惡臭。看門人是個駝背的胖子,穿一雙軟底拖鞋,走路時趿拉著雙腳,咳嗽著說:“如果你想修窗戶的話,我可以搞到便宜的玻璃。”

費利克斯問:“我的自行車應該放在哪兒呢?”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就把它搬到樓上來,放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會被人偷走。”

若是自行車放在房間裏,剩余的空間只夠他從門口走到床前。

“這個房間我要了。”費利克斯說。

“總共十二個先令。”

“你說一個星期三個先令。”

“預付四個星期的房租。”

費利克斯付了錢。他已經花錢買了眼鏡,又折價置換了新衣服,現在只剩下一英鎊十九先令了。

看門人說:“如果你想裝修一下的話,我可以為你搞到半價的油漆。”

“有需要我會告訴你的。”費利克斯說。這房間汙穢不堪,但他根本無心顧及這些。

明天他必須開始再次尋找奧爾洛夫。

“斯蒂芬!謝天謝地,你好好的!”莉迪婭說。

沃爾登摟住她說:“我當然好好的。”

“怎麽樣?”

“恐怕我們沒能逮住那個人。”

莉迪婭如釋重負,險些昏過去。自從斯蒂芬說出“我將借機抓住他”之後,莉迪婭的憂慮便翻了一番:她既害怕費利克斯殺死斯蒂芬,又害怕倘若費利克斯刺殺不成,她此生將第二次成為他入獄的原因。他第一次入獄時經受了何種折磨,她心知肚明,一想到那些事她就禁不住反胃。

“我想你已經見過巴思爾·湯姆森,”斯蒂芬說,“這位是警方畫像師泰勒先生。我們將共同協助他畫出刺客的相貌。”

莉迪婭的心往下一沉。她竟然要當著丈夫的面花幾小時來描述情人的模樣。這一切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啊?她暗想。

斯蒂芬問:“對了,夏洛特哪兒去了?”

“買東西去了。”莉迪婭告訴他。

“正好,我不想讓她知道任何與這個案子有關的事,尤其是不要讓她知道亞歷克斯到哪兒去了。”

“也不要告訴我,”莉迪婭說,“我寧願自己不知道。這樣我就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他們坐了下來,畫像師拿出了速寫簿。

畫像師畫了一遍又一遍,而莉迪婭本可以在五分鐘之內親自畫出肖像來。起初,她企圖故意讓畫像師畫得不像:畫師畫得準確無誤時,她便說“不大像”;畫得明顯不像時,她卻說“就是這樣”。但斯蒂芬和湯姆森也都見過費利克斯,雖然只是短時間接觸,但二人都把費利克斯看得清清楚楚,而他們糾正了她的錯誤。到頭來,因為擔心被人識破,她只好同他們合作,而心裏卻很清楚,自己正在幫助他們將費利克斯再次送進監獄。他們最後畫出的面容與莉迪婭深愛的那張臉十分相似。

畫完像以後,她精神極度緊張,服了一劑鴉片酊便睡覺了。她夢見自己正在去聖彼得堡與費利克斯幽會的路上。夢中的邏輯一向天馬行空,她似乎是與兩位公爵夫人同乘一駕馬車,趕去乘船。在現實中,如果這兩位公爵夫人知道她過去的經歷,準會把她逐出上流社會。然而在夢中她們走錯了路,沒有去南安普敦,而是到了伯恩茅斯。盡管當時已是五點鐘,而船七點便要起航,但她們還是在那裏停下來稍事休息。兩位公爵夫人告訴莉迪婭,她們在夜裏同床共枕,以下流的方式互相愛撫。不知怎的,雖然她們兩個年事已高,莉迪婭聽聞這種事卻毫不意外。莉迪婭不斷地說:“我們現在得走了。”但她們對她置若罔聞。有個男人給莉迪婭送來一封信,簽名寫著“你的無政府主義者情人”。莉迪婭對送信的人說:“告訴我的無政府主義者情人,我正在設法趕上七點鐘的船。”就在這一刻,秘密泄露了。兩位公爵夫人會心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差二十分鐘就到七點,她們仍然在伯恩茅斯,這時莉迪婭突然發現自己還沒裝行李。她跑來跑去,把東西扔進箱子裏,卻什麽也找不到。時間一秒秒地流逝,她已經耽擱了很久了,可她的箱子不知怎的始終裝不滿。她驚慌失措,不帶行李就走。她爬上馬車,自己趕著馬車出發,卻在伯恩茅斯海濱迷了路,無法出城,沒有趕到南安普敦便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