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父親的背影(第3/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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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早晨,紫曉流著無助的淚。她後來的解釋是:他怕父親弄殘了常昊。這是那時老發生的事,許多暴怒的族人可能會幹出一些喪失理智的事。

但她不承認那時她愛常昊,只承認喜歡他。她說,那所謂的愛是後來的事。

這解釋很合理。紫曉是個異常聰明的女孩。以她的眼界和智商,常昊絕非她心中的白馬王子。但她很喜歡常昊,因為他能陪她玩。而他的那陪,又是全身心投入的。理想呀,事業呀,時間觀念啥的,在那時常昊的字典中不存在。只要紫曉需要,常昊能整年整月地跟她“泡”。

“泡”是常昊得到紫曉的主要原因。

女人很希望男人同她“泡”。但同時,她又看不起僅僅是會“泡”的男人。女人的天性富於幻想而好大喜功。女人的一半,生活在現實中。另一半,則放飛到幻想裏。沒幻想的女人,會實際得很惡心。因為這時的她,已不再是女人,而僅僅是一個雌性的動物。

成功的男人,即要善於現實地“泡”,又要不停地施放“幻想”的迷霧。既令它是虛無縹緲的。

那時的常昊很實際。他只會跳舞,只會做愛,只會做飯。那時的常昊雖然說自己愛藝術,,但那愛僅僅停留在口頭上。那時的他哥還是個小小的副科長。常昊即使有夢想,也總能說服自己屈服於現實。

無夢想,便無未來。一個女孩,不會心甘情願地像磨道裏的驢那樣在既定的軌道上轉一輩子圈。

4

和常昊私奔到樟木頭不久,紫曉出逃過一次。她想回家,因為她不想跟一群混混在一起。待得私奔帶來的刺激消失之後,生活便露出了尖牙利齒的一面。她不想這樣過。她想回到家中。雖然早年的她很反感父親,但現在,那種家的氛圍卻很令她迷醉。

那夜,待常昊熟睡的時候,紫曉披了常昊的衣服,小貓似溜了出來。她的衣服被常昊當了“人質”。那段日子,常昊最怕的,就是紫曉的出逃。

月亮很亮。

白色的光透進屋裏,照著那張稍一動就吱吱亂叫的小床。常昊大張著嘴,發出難聽的聲音。大行的呼吸聲很靜。那時,大行和常昊住一個房間。大行的存在早被常昊和紫曉忽略了。他們該鬧就鬧,該吻就吻,該做愛就做愛。初時,紫曉不習慣大行同他們住在一起,但常昊同意。因為,房租是大行付的。

紫曉手扶墻,輕輕下床,穿鞋。心跳得很兇。一旦被發現,常昊就會發作,會叫囂著說要殺她的全家。常昊很委屈,會罵她沒良心。他想不通:他這樣待她,她為啥還要跑?

紫曉最害怕常昊的發作。她最怕自己的事影響到她的家人和朋友,給他們帶來麻煩。所以,她總是容忍常昊。這次,她覺得自己再也忍不住了。

月亮地裏的小院靜得只剩下紫曉的心跳了。她從常昊的衣袋裏抽出幾張紙幣。她想,這乎兒肯定沒公交車了,得打的。她開門,關門。而後,魚一樣遊向院裏。幾乎所有的燈都熄了,除了院門口的那間。那裏住著魔鬼般神秘的靈非。據說,他幹著天大的事,是個作家,可老見他端個茶杯遊來蕩去,無嗔無怒,無怨無爭。紫曉產生了極強的沖動,想敲開靈非的門求救。但她只是撫撫胸口,吐吐舌頭,遊出了那個永遠大開的叫院門的豁口。

月色中,通向大路的小路無限延伸著。小城睡了。夜裏連車也少了。紫曉很想家,很想家中那縷安全的溫馨。

當然,回到家中,她又會想常昊,想和常昊待在一起的放縱和自由。

女人都這樣。

紫曉在月色中遊動著,眼前浮起了一張石頭般老實的臉。那是媽媽。在紫曉的記憶中,媽沒有自己,只有父親和子女。媽老是那麽慢悠悠沉默寡言地忙家務。媽在嫁父親之前,因為父母的包辦,媽有過短暫的嫁人經歷。後來,媽遇到了父親,就毫不猶豫地跟前夫離了婚,嫁給了父親。但因為那短暫的嫁人經歷,母親在父親面前一輩子擡不起頭來。媽對待任何厄運,只有兩個字:順從。所以,媽老是影子般沉默寡言。只是有一天,媽驚慌失措了。因為有個年輕女人打電話找爸。她說她在夜總會工作。媽因此驚慌失措了,去算了一卦。爸知道,嘿嘿笑了:“那是學生的家長。我在家訪時認識的。”

莫非那個豐碑一樣嚴肅或僵死的父親也會風流?紫曉笑了。不拘言笑的爸一直想當大官,一直想在政治上有所作為。他最愛讀那些著名政治家的傳記。但命運卻沒有給他一次當大官的機會。但父親的那種追求,卻使得他很像一個當官的。父親不是大官,但他的身上充滿了大官氣。靈非老說,官氣一多,人氣就少了。也許,他說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