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父親的背影(第2/5頁)

但常昊沒有任何規律的生活,卻讓紫曉認為她得到了自由。遠離了父親的監督和約束,他們沒日沒夜地做愛,沒日沒夜地看碟片。他們可以毫無顧忌地睡到次日午後。這一切,都在詮釋著紫曉心中的自由含義。

那時,常昊的夢想是當一個藝術家。紫曉總認為常昊會成為藝術家。藝術家是許多女孩心中的夢。後來,柳鶯就養著自稱是詩人的梁子。梁子蓬頭垢面,懶惰至極,卻說自己在寫詩。寫詩成了梁子吃軟飯的遮羞布。後來,靈非覺得偽詩人梁子糟蹋了柳鶯。但柳鶯說:“那有啥?我願意。”梁子也時不時釋放一些迷霧,說他這輩子是搞藝術來的,柳鶯則是供養他來的。於是,梁子總是理直氣壯地化柳鶯的錢,時時將她訓得淚流滿面。

常昊的出現,挖掘了紫曉強壓在靈魂深處的放縱,成為紫曉從此變“壞”的誘因。見面的場景是他們津津樂道的內容。

尤其是初次接吻。

“跳著跳著,她慢慢轉過頭。我閉了眼,也轉過嘴唇,就接在一起了。”常昊說。

紫曉感到有個東西在腦中炸裂了。一陣眩暈襲來。她便軟軟地倚在常昊懷裏了。這是她第一次和男性接觸。後來的紫曉老悔恨自己的這次失態,並自責了許久。在紫曉的印象中,這是她墮落之始。她像從山頂滾落的圓石一樣在慣性的左右下,一直滾向深淵,成為樟木頭人唾星的焦點。

他們像魚一樣在舞池裏遊弋著。每夜如此。那時的常家還沒有得勢,常昊的二哥仍是一個給溫州市委書記寫材料的文秘,享受副科級待遇。常昊在東莞市場開了個小店,他把小把小把的錢都花在紫曉身上,叫紫曉誤認為自己傍了個大款。直到有一天,常昊將紫曉哄到了那間很小的營業室,不顧紫曉的拼命掙紮,扒下了她的褲子。記得,紫曉流了很多血。

此後,他們開始了更親密的接觸。他們通曉達旦地做愛。紫曉將自己壓抑了二十多年的生命激情完全釋放了出來。

直到有一天,紫曉的父親將他們擠在小屋裏。

2

父親的出現在紫曉的記憶中噩夢般清晰。據後來的母親講,他們早就注意到他們的異常。父親為此動用了本家族人。這是最令紫曉惱火的事。因為,父親一鬧,她沒了退路。

暴怒的父親掄著巴掌,在常昊的臉上扇出巨大而清晰的啪啪聲。在父親高大身影的映襯下,常昊顯得弱小至極。他瑟縮著,口中吐著不清晰的聲音,既像告饒,又像解釋。這令紫曉傷感不已。當然,她不希望常昊和父親對打。只希望,常昊勇敢些,不該像癩皮狗。她希望常昊能像《紅巖》中的成崗那樣在毒刑拷打後吼出氣壯山河的“我的自白書”,向父親表達他的愛情。可惜,他只是求饒,承認他錯了。這一認錯,分明又否定了自己。等於向父親承認,要是重活一次,他再也不幹了。而這,無異也否定了紫曉。

紫曉有些看不起常昊了。雖然後來她仍然喜歡過常昊,但那種不快的種子卻一直埋在心裏,時不時的,它就會吐出芽來,掃紫曉的興。後來,紫曉甚至認為,這成為她和常昊分手的一個直接原因。

那場驅打延續了許久。

記得那天的太陽很紅。洞開的門裏湧進的風像刀子。湧進的目光也像刀子。樟木頭人不愛管閑事,但愛看閑事,便觀者如堵了。紫曉就是在那樣的風中和那樣的目光中緩緩穿上衣服,冷冷地望父親的表演。

常昊已成一條死狗,在地上咻咻地喘氣,並誇張地呻吟。父親把他提起,扔出門外,砸倒了沒來得及躲開的一個女人。

“那時,他可真丟人。”多年之後,紫曉說。

丟人的常昊被父親拖死狗一樣拖出了樟木頭市場,扔在大街上。鼻血染紅衣襟。紫曉印象中的那天是世界末日。腦中早一片空白了。是常昊的血提醒了她。她知道父親的用意:先把他弄到派出所,再慢慢收拾。因為紫曉有個當警察的叔叔。

“爸--”她叫了一聲。

此刻,紫曉的心中充滿了惱恨,恨父親把她曬在這兒丟人現眼,恨父親多管閑事--她認為這是多管閑事:你當你的教授,她愛她的常昊,互不相幹--恨父親下的那種狠手。父親已不像父親了。父親不動聲色的威嚴反倒可怕。一動手,便和平常人沒啥兩樣了。

父親冷冷地望著她,眯縫了眼。這是他震怒時常做的表情,眼縫中射出刀子。他冷冷地說:“怎麽?還心疼這種東西?”

紫曉說:“我愛他。”

父親冷笑一聲:“是嗎?好吧,你選擇吧。父母,還是他?”

“他!”紫曉毫不猶豫地說。

父親慘然一笑:“好。好。”他走了,高大身子搖搖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