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無法定義的愛

精神病院裏來了個作家,不知道算不算作家,反正我以前經常看他寫的東西。他其實也是個瘋子,他寫的東西很雜很亂。懸疑、玄幻、社科、童話……他想寫什麽就寫什麽,而且經常寫了一半就不寫了,是個非常任性的作者。他換過不少筆名,但無論他寫什麽,我都能在文中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而認出他來——生活的味道。

據說他入院時極其瀟灑,微笑著朝蕭白自我介紹道:“李林麒,患有偏執型精神分裂,伴有相對穩定的妄想,無幻視幻聽等知覺障礙。我是一個完全配合治療的病人,我知道蕭醫生您很辛苦。”

蕭白愣了愣,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病人:“那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妄想主要是什麽內容嗎?”

他笑了笑:“我覺得這個世界都是我創造的,包括你,這一 切都是我寫的一篇小說。”

蕭白點了點頭,這是一個“上帝”型精神病人,以前他接過這樣的病例。

這些都是海洛因告訴我的,一聽說我就決定去看看他,長這麽大我還沒見過活的作家。

我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一樓散步。以前我看他寫的一些東西,我以為他是個中年人,沒想到他這麽年輕,年紀和我相仿。他的眼神深邃而憂傷,仔細地打量著每一間病房的病人,和每個從他身旁走過的護士。

海洛因走了過去,問:“哎,哥們兒,聽說你是個作家?”

“你才作家,你他媽全家都是作家,操!”他神經質地朝海洛因叫罵道。海洛因一下被罵懵了,不知道他問的這句話出了什麽問題。

“你是一個將文字當成遊戲的人,對嗎?”我說。我看過他的博客,我知道這瘋子不喜歡別人叫他作家,他自稱是一個玩文字的人。別人做夢都想往頭上戴的稱號,在他眼中竟成了一句辱罵。其實我早就懷疑這家夥是個精神病,果然他也進來了。

他微微一叩首,給了我一個微笑:“你好,唐平。其實我就是來找你的。”

“你認識我?”我一愣。

“我比你自己還了解你。”他認真地說,然後左右打量了一下,指了指走廊末端的通風窗,“去那談會兒吧。”

接著又看了一眼海洛因:“你!海洛因,煩別人去。我和唐平有正事要談!”

海洛因愣了愣,看了我一眼,我點了點頭。我知道像李林 麒這類偏執型精神病人不能激惹,否則他會做出和郝達維一樣的事來。

海洛因無奈地走開了,我也和他一起走向走廊末端的通風口。

“給我來根煙,我知道蕭白給的煙你還沒舍得抽完。”李林麒說。

我已經開始習慣這瘋子的預知能力,給他遞了一根。他點上深深吸了一口,然後緩緩吐出,煙霧在陽光下遊走,消散。

“我看過你寫的一些東西,我一直在猜測你的年齡。有時候你的文字就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有時候又像個垂死的老人。”我說。

聽說我讀過他的作品,他臉上頓時浮現出一股得意勁:“不要通過文字去揣測作者,很多懸疑作者其實連血都見不得,一些言情作者的婚姻更是支離破碎。你要分清小說和生活,虛幻和真實。”

我點了點頭,又問道:“你……找我有什麽事?”

“你知道你是我創造的人物嗎?”他笑著問。

我無奈地一笑:“我只知道你有上帝妄想症,你認為這世界全是你創造的。”

“我不奢望你能立即相信我,但這裏的一切確實都是我創造的。你也是我創造的,是我給了你靈魂。”他說。

“是嗎?那你怎麽也進精神病院了?”我反問。

“因為我想進來看看你們,看看這個我創造的世界。”他說,臉上帶著淡淡的憂傷。

“那就是說,你清楚我的一切?我昨天幹了些什麽,吃了些什麽,甚至昨晚做了什麽夢,你都一清二楚嗎?”我挖了個陷阱, 等著他跳。

“不!小說寫不了這麽多,我不能將你的吃喝拉撒睡全寫進去。我沒這麽多筆墨,也沒人願意看這種小說。”他很聰明地繞開了這個陷阱。

“那這篇小說的結局是什麽?”我饒有興趣地問。

他望著我,認真地說道:“我來找你正是因為這個,這篇小說已經臨近尾聲,但我還不知道該給你們一個什麽樣的結局。”

我被逗樂了:“如果這真是你的小說,那我們可就倒黴了,我記得你從來沒有寫過圓滿結局。你創造的人物大多最後死的死,散的散,一個比一個慘。我都懷疑你是不是個施虐狂,怎麽能這樣對待你創造的人物,給讀者這樣一個悲慘黑暗的結局?”

他擡頭看了看窗外的藍天,緩緩說道:“我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讓所有看我小說的人懂得珍惜生活、珍惜生命、珍惜愛。不過看來能理解的人不多,連你都讀不懂我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