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靈魂擺渡人

影子遊戲還在繼續著,但雨默無精打采。按著劇本剛演到一半,她就坐到椅子上不動了,翻著她的劇本。她的眼神有點迷茫,似乎看不懂自己寫的東西。我沒有說話,我也坐回椅子上靜靜地看著她,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們現在就像兩個等著放學的孩子,數秒。

蕭白還是在忙,他這段時間忙得連來督察我們的時間都沒有。我看了一眼治療室墻角剝落的墻灰,這是八十年代的古董建築,就連各類醫療器械都難得有一件能跟得上時代的。我不知道這所精神病院還能維持多久才會徹底倒塌,我只知道有些人會一直留守到倒塌的最後一刻。

我看著雨默,雨默看著劇本,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過去。

下午四點,時間到了,我將雨默送回了病房。她一直在想什麽似的心不在焉,只是時不時看幾眼手中的劇本,仿佛覺得那劇 本很陌生。

我想起了蕭白說的那句話:“遊戲什麽時候到頭,我說了不算,這個要等雨默自己去決定。”

我決定去問問他,雨默似乎已經覺得這個遊戲該到頭了。

我回到男病號樓的時候,一切如常,辦公室裏沒看見蕭白。我估計他可能在查房,但等了老半天他還沒出現,我決定去找找他。我上了三樓,沒見到他,然後就上了四樓。

四樓是個養老的地方,這地方我一點都不想來。這裏大部分都是呆滯的眼神,他們的視線大部分都對著門口,他們希望門口出現的是自己的親人。開始幾間是四人病房,到了後面全是八人病房。八個床位擠在一個房間裏,差不多可以算是床挨床。

我知道這是為什麽,四人病房是有家屬交醫藥費的,八人病房則是醫院自己養著的。這醫院裏甚至連一間單人病房都沒有,幾個醫生共用同一間辦公室,確實是到了極限。在其中幾間病房裏,有幾個病人在打牌。他們早就已經不再對親人抱任何希望了,他們在這裏安心養老,等死。

我轉了一圈,還是沒找到蕭白。迎面走來了一個端著洗臉盆的護士,估計是剛幫病人擦洗完身子。

我攔住她:“蕭醫生去哪兒了?”

她嘆了口氣:“蕭醫生被病人從背後偷襲,頭部受傷,去縫針了。”

“什麽!傷哪兒了,重不重?”我一愣。

“在頂骨正中那一塊,不知道嚴重不,流了好多血……”她咬著嘴唇搖了搖頭。

“這……這什麽時候的事啊?”

“一個小時以前,就一樓116房那個郝達維打的。當時蕭醫生正背對著他和他的鄰床談話,他突然擡起小桌子向蕭醫生的腦袋砸去。還一連喊著:‘殺人兇手,殺人兇手!’”

我愣住了,郝達維,就是一直扮演秘密警察的那個偏執型精神分裂症患者。之前我還覺得這家夥很有趣,誰知道一發起病來這麽可怕。蕭白不是蠻厲害的嘛,怎麽會一下被他偷襲得手,我還以為沒人能傷得了他呢。

剛想到這兒的時候,樓下一陣嘈雜聲傳來。好像聽到了瘦子的吼叫聲,我趕緊轉身跑下樓去。

果然,瘦子和那七個病人群毆了郝達維,十多個男護和醫生都架不住。瘦子被幾個男護架著,掙紮著,口中還罵著:“你敢打蕭醫生!王八蛋!”

“別打架!”

“他敢打蕭醫生!打死他!”

“不許打架!”

“他是殺人兇手!你們都被他騙了!”

“你再說一次!王八蛋!”

……

一樓整個都亂了,攔架的、看熱鬧的、趁亂瞎鬧的……一個護士眼疾手快地將通往二樓的樓梯鐵門鎖死,防止事態擴散到全樓。再這麽鬧下去非出事不可,一樓都是剛入院的重症病人,受不了這樣的刺激。特別是那幾個被強制送入醫院的,趁著這機會去砸大鐵門。

“別鬧了瘦子!”我吼道,這聲音連我自己都嚇到了,我竟下意識地大吼了這麽一句。

大家的目光一下就匯集到了我身上,吼完我也愣住了。接下來該怎麽辦?我可不是蕭白,沒處理過這樣的事。

瘦子看著我愣了愣:“唐平,他把蕭醫生的腦袋打破了!我們要打死他!”他指了指郝達維。

“他是殺人兇手!你們都被他騙了!”郝達維不依不饒地回敬道。

“……你!”瘦子一怒,又要沖上去。

“瘦子!”我又吼了一聲,“這是蕭醫生的工作,你這樣不是幫他,是給他添亂,懂嗎!”

瘦子停下了攻勢,我知道他聽得懂,偏執型精神病人有大部分的認知能力。

“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樣?你這麽一鬧,到時候蕭醫生回來了還得幫你們收拾爛攤子。說不定到時候醫院還要追究責任,把蕭醫生辭了!你這不是在害蕭醫生嘛!”我故意將後果說得更嚴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