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琪 2016年2月15日 星期一

我在本地報社門口停好車,看到丹尼爾的阿斯特拉就在停車場裏,我松了一口氣,報社的六十年代建築上豎著一排大字——“奧德克裏夫廣告報”,我們十五歲來這裏社會實踐的時候,報社就是這個樣子了,你還記得嗎,索芙?你也是從那時開始立志成為記者的,盡管你時常改變主意,但你知道自己想要做有創意的工作,而我卻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因此,我把大部分的實習時間都用在收發短信上,你卻在跟著報社裏的記者們學習,甚至進入法庭采訪。

發現那個信封之後,我曾多次打電話給你哥哥,但始終沒有人接,他很可能在上班,我不得不找點事情做,因為我再也沒法獨自在這個公寓裏待下去了。

走進報社辦公室時,我的腿依然在打顫,前台沒有人,所以我徑直走進開放式辦公的新聞編輯室,天花板上的條形照明燈亮著,但只有一個人在電腦前忙碌: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女人,她擡起頭看我,朝我露出探詢的微笑,她很年輕,大概才二十出頭,我覺得她有點面熟。其他人都去哪了?

我做了自我介紹。

“嗨,我是崔什,”她說,我立刻想起,她就是昨晚和丹尼爾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出了個大新聞,他們都去采訪了,我在這裏守著電話。”

這或許正是丹尼爾沒去見我和傑茲的原因。“丹尼爾也去了?他的車停在外面。”

她皺起眉頭。“沒有,他也在這裏,不知去哪了——”她被電話鈴聲打斷,小聲對我說了句抱歉,接起電話,轉身背對我,翻開本子潦草地記著什麽。我借機踱到角落裏的玻璃門前面,裏面是個小房間,門上貼著“主編”兩個字,我猜應該是丹尼爾的辦公室,於是溜了進去,裏面沒人,但電腦屏幕是亮著的。

出於好奇,我走到他的辦公桌前,看看他在做什麽,電腦屏幕上是一篇文章,內容寫的是兩只被砍下來的人腳漂到了西北太平洋的海灘上。“……受害者的腳之所以得以留存,”我讀道,“是因為它們穿著魚類無法嚼透的運動鞋或者靴子,這說明它們可能來自浸泡在水中多年——甚至幾十年——的屍體……”

“弗蘭琪?”

聽到丹尼爾的聲音,我嚇得跳了起來。

“你在幹什麽?”他推開我,點擊鼠標關閉頁面,然後看著我,眯起眼睛,“為什麽偷看我的電腦?”

我的頭有點暈。“我沒有。屏幕沒關。你為什麽要讀斷腳的文章?”

“我只是想先了解一下……趕在星期三之前。”但他沒敢直視我的眼睛,反而收拾起桌上的文件來。

為了更深入地了解你的遭遇,他用谷歌搜索了“砍斷的腳”的相關信息,索芙,這簡直可怕,我突然很生他的氣,他究竟在搞什麽花樣?“你去哪了?”我叫道,“你應該和我一起去見傑茲的,你讓我一個人面對他……”

他陰沉著臉。“出了個大新聞……我脫不開身。”他揉揉眼睛,我第一次意識到他的工作需要承擔多麽大的責任。

“你可以打電話給我的……”

“我真的很抱歉。”

“還有,”我把簡、塑料娃娃和信封的事告訴了他,“信封上有我的名字,我嚇壞了,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嗎?我一個人很害怕。”

“你?害怕?哇,弗蘭琪夫人,你以前可是不願意承認的。再等十分鐘,我忙完這裏的事,然後我們就走,副主編很快就回來了,他可以接管。”

回到博福特別墅,上到二樓,我不好意思地指了指三號公寓的門,告訴丹尼爾我在裏面看到了什麽,他皺起眉頭,沒有說話,走到門口,現在那扇門是關著的,他擰了擰門把手,像我上次進去時那樣虛掩著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丹尼爾說了聲“有人嗎”,然後走了進去,我不願意獨自站在樓梯平台上,所以也跟著他走進去,裏面還是我不到一小時之前進去時的樣子。

“這裏沒有個人物品,”我說,“似乎沒有人住,看起來就像是有人純粹為了給我打印那些信才使用這套房間的,到底是什麽人幹的呢?你知道這套公寓是誰的嗎?”

他從飄窗前方的寫字桌上拿起那個信封,朝我轉過身來,“這個信封和你以前收到的那幾個是一樣的?”他問。

我不耐煩地告訴他,當然是的。但他困惑不解地摸著下巴,“你說信封上有你的名字和地址,可這個上面什麽都沒有啊。”

我奪過信封,果然,棕色的A4信封上面什麽都沒有。

丹尼爾看起來很惱火。“你根據一個空白的信封就能得出那樣的結論?不就是一個人人都可能會用的普通信封嗎?”

“可是……”我大惑不解地盯著它,仿佛期待我的名字和地址會突然出現在信封上一樣。“我不明白,這上面確實有我的名字來著……”我把它丟還給丹尼爾,但他根本沒接,信封飄到了地上。我趴到地板上,瘋了似的在桌子底下尋找。“也許風把它吹下來了。”我絕望而徒勞地打量著眼前的鑲木地板,最後只得站起身來,撣掉褲子上的灰塵。丹尼爾正狐疑地盯著我看,他那不信任的神情讓我眼裏湧出淚水。“我確實見過它的。”我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