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 1997年8月11日 星期一

我是個膽小鬼。自從跑出旅館之後,我始終無法面對阿利斯泰爾,第二天弗蘭琪打來電話,問我發生了什麽事,我嚇得以為她那天聽到了我在樓梯上對她爸爸大喊大叫,但幸好她只是想知道我為什麽要跑回家,於是我告訴她我得了腸胃炎,醫生讓我多休息。我一直躲在家裏,重讀以前讀過的小說,但我知道自己不能躲一輩子,總有一天必須離開家。夜裏,我經常突然驚醒,渾身冒著冷汗,擔心阿利斯泰爾就在房子外面,或者開著車在我家周圍轉悠,我始終無法擺脫這樣的幻覺,總以為他在監視我,我知道這很蠢,因為他不過是親了我,但令我害怕的正是這些幻覺。他深信我對他有感覺,然而我現在對他唯一的感覺就是惡心,一想到他,我的身上就起雞皮疙瘩。

星期六早晨,丹尼爾走進客廳,抱著一大束鮮花,我抱著毯子躺在沙發上,還在假裝生病。“瞧瞧這是什麽?萊昂一定是戀愛了。”他笑著把花遞給我,我的心沉了下去,不用打開花束裏的卡片,我就知道花不是萊昂送的,他沒錢買花,尤其是這種大捧的鮮花。他給我打過幾次電話,但每次我都告訴他不要過來,理由是我可能會把腸胃炎傳染給他。自他來過夜之後,我就沒見過他,雖然很想他,但我沒有臉見他。

我接過丹尼爾手中的花,毫無疑問,它們很漂亮,那些天鵝絨般的大朵紅玫瑰更是我不曾見過的,我的眼睛湧出失望的淚水,丹尼爾大概順理成章地覺得這是開心的眼淚,我多麽希望這些花是萊昂送的啊!

“我知道你也有同感,”卡片上寫著,“我不會放棄你的。”沒有落款,不需要落款。

丹尼爾一定注意到了我失落的表情,因為他在我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來。“你還好嗎?我和媽媽都在擔心你。”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話,除了用奇怪的眼神看看我之外,媽媽從來沒說過她擔心我,每當她下了夜班回家,我都能聽到她鬼鬼祟祟地溜進我的房間,顯然在察看我的情況,但每次我都會裝睡,下午她起床時,會給我做點湯,勸我喝下去,然而哪怕想到吃東西這件事我就覺得惡心——我甚至真的以為自己得了腸胃炎!

“我是生病了難受。”我搪塞道,但聽起來不太有說服力,丹尼爾比任何人都了解我,很可能超過了弗蘭琪。“我得把它們放在水裏。”我避開了他和他的問題,拿著花站起來,水滴從花莖上淌下來,流到我的胳膊上。我走進廚房,考慮要不要把花丟進垃圾桶,垃圾桶裏還有昨晚扔掉的燉菜,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臭氣,我背過身去。

媽媽走進廚房,穿著她那件破舊的晨衣,頭發翹起幾撮,抱怨今早沒睡好。自然,她的目光被我手裏的花束吸引,我則假裝這是萊昂送的。一個接一個的謊言。她把花從我手中拿走,說我的臉白得像床單一樣,應該趕緊回床上躺著,她會幫我把花放進花瓶的。

昨天下午,萊昂出現在我家門口,丹尼爾立刻拿送花的事打趣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萊昂粗聲粗氣地說,臉上泛紅。我拉著他走進門廳,轟走了丹尼爾。

“什麽花?”萊昂問我,我拽著他上樓來到我的房間,他差點被我床邊的書堆絆倒。

“噢,我覺得是弗蘭琪一家送的,丹尼爾以為是你送的。”我故作不經意地說,萊昂似乎並不買賬,趁我不注意時,他會偷偷打量我,仿佛想把我看透。我總是不擅長說謊。

他說:“你看起來還是很憔悴。”我的頭發綁成了馬尾,臉上沒化妝,黑眼圈很明顯,面色疲憊,一個星期以來,我每天只喝一點湯,牛仔褲的褲腰變得松松垮垮,雖然我想要保持小細腿,但再瘦下去並不是什麽好事。

“一看到你,我就感覺好多了。”我誠懇地說,“我想你了。”

他坐在我的床邊,擡頭看著我,眼神憂傷,我突然覺得很愛他。“我一直想過來,”他抱怨道,“可你不讓我來,我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

我站在他面前,很想哭出來。“你什麽都沒做錯,我只是怕傳染你。”

他的拇指勾進我牛仔褲的褲腰,把我拉過去,“我也想你。”然後他朝床上一倒,我壓上去,和他在我的皮埃羅羽絨被上四肢糾纏,彌補一周以來失去的時間。

那一刻,我覺得一切都會好起來,只要萊昂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