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琪 2016年2月16日 星期二

我夢到了許多人的臉:你、萊昂、海倫、丹尼爾、傑森,甚至還有他妹妹,我不記得她叫什麽了,只記得葬禮上的她那張悲傷瘦削的小臉,還有蓬亂的金發,我已經有很多年不曾想起她,但回到這裏之後,匿名信和各種奇怪的幻象——以及內疚——讓我回憶起許多過去的細節。

我睡得很不安穩,一會兒做夢,一會兒驚醒。當第一縷陽光順著窗簾的縫隙透射而入時,我感到一陣寬慰,隨即驚訝地發現自己在臥室裏,這才想起我淩晨兩點半給丹尼爾打過電話,十五分鐘後,他頭發淩亂地出現在我家門口,給我一個睡意濃重的微笑,我意識到,我真的曾經愛過他,而且現在重新愛上了他,索芙,我愛上了你哥哥,過去幾天來,他是我的依靠,多年來我始終想念他,老實說,我覺得我一直都喜歡他,只是不自知而已,反而盲目地相信自己需要一個野心勃勃、神秘、獨立的對象,總是被傑茲和萊昂——他們都與傑森相像——那樣的男孩吸引,然而實際上我需要的是堅實可靠、腳踏實地的人,雖然我一直在和過去的那個弗蘭琪劃清界限,逃避這個小鎮,但我真正需要的人卻一直都在這裏。

可我不能再回頭了,你知道的,不是嗎,索芙?

我推開被子,抓過睡袍,輕手輕腳地走進客廳,丹尼爾蜷縮在沙發上,衣著整齊,身上搭著一條毯子,他的腿太長,露在沙發外面,熟睡的臉神態平和,閉著嘴巴,呼吸清淺,我很想把掉在他前額的黑發撥開。我靜靜地站在那裏,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不由得嫉妒起米婭的幸運,這時丹尼爾的眼睛突然睜開了,看到周圍的擺設和穿著睡袍、露出一點乳溝的我,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我知道露乳溝的做法有點小狡猾,但是你了解我的,索芙,我並沒有改變那麽多。

他呻吟著坐起來,揉了揉下巴上的胡茬。“幾點了?”

“剛剛八點,我去燒水。”我走進廚房,聽到他把毯子扔回沙發,腳踩在木地板上,他現在一定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她身邊,我很想知道她長什麽樣,這個米婭,雖然他很少談論她,但他的沉默總是讓人覺得她對他而言非常重要。

我打開水壺上的開關等水沸騰,幾秒種後,他來到門口,豎著幾撮頭發,襯衫下擺搭在牛仔褲外面,有點卷邊。“抱歉,弗蘭琪,我得走了,回家洗澡,然後上班。”他答應稍後給我打電話,誇張地給我一個飛吻,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我陰沉下來的臉色,然後他就離開了,整座公寓再次陷入巨大的空虛和沉寂。

我洗澡、穿衣服,強迫自己喝了點粥,又看了看廚房墻上的表,才八點半,我需要找個有Wi-Fi的咖啡館,查清誰是三號公寓的主人,但大概不會有多少咖啡館在九點之前開門。三號公寓裏面肯定有鬼,為什麽會有人這樣對我,還播放嬰兒的哭聲?他們似乎很了解我,索芙。他們是怎麽知道的呢?為什麽有人會知道?

昨天晚上丹尼爾過來時,看到我在沙發上哭泣著發抖,他又去對面公寓看了看,回來之後,他握著我的手安慰我,說他懷疑那台電腦只是設了定時器,電腦的主人忘記把它關掉了,不是針對我,一切都是巧合。“在電腦上保留嬰兒的哭聲錄音,也許是為了搞研究,或者拍電影,還有許多其他原因。”他說。

雖然無論什麽事他都能找到聽起來合理的解釋,我卻深知這樣做就是針對我的,我親眼見到那個信封上寫著我的名字,即使它後來又神奇地消失了。

我想到傑茲昨天對你哥哥的指責。當我問起丹尼爾這件事時,他聳了聳肩,說傑茲在胡說八道,他在你失蹤那晚並沒有在碼頭和你爭吵,你哥哥總是很外向,思想和感情隨時寫在臉上,心裏藏不住事,你不是常說他是個話癆嗎?

然而昨天……我看得出他對我有所隱瞞。

嬰兒的哭聲絕對是有人對我進行惡意傷害,我告訴過丹尼爾自己很想要孩子,他是奧德克裏夫唯一知道這件事的人,我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隨即又掐滅了它,因為這個設想很可怕,我拒絕受它擺布。

我必須信任丹尼爾,我記得他有多愛我,我知道他還在乎我,索芙,我必須堅持這個想法,因為我沒有其他人可以相信。

我閉上眼睛按摩額頭,我的腦子昏昏沉沉,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我知道這是睡眠不足的表現,這幾天晚上,我都是先喝光一瓶紅酒再倒在那張被詛咒了的沙發上,過去一星期的生活就像一場嚴重的交通堵塞,我進退不得,不想留在這裏,也不能回家,除非我願意和仇恨我的前男友共享我的房子——假如邁克真的回去了的話,自從他昨天氣沖沖地走掉之後,我就和他失去了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