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的左耳(第4/14頁)

“姥爺,等會兒,什麽是哈佛氏管啊?”蕭朗再次打斷了故事的講述。

“每一個骨單位都是圓筒狀,與骨幹的長軸呈平行排列,中央有一個細管,就是哈佛氏管。哈佛氏管的形態是通過顯微鏡辨別是否是骨、是否是人骨種屬鑒定的關鍵指標。當然,這是那個年代的鑒定方式,現在一般都通過做DNA來鑒定了。”聶之軒簡短地解釋完,點頭向傅元曼表示故事可以繼續。

可是,這個發現已經被葉鳳媛預料到了,所以她就開始狡辯說不知道倉庫裏曾經焚屍,她的丈夫也沒有死,不過是去外地打工了。老董沒有聽信她的狡辯去尋找杜強,因為在老董蹲守葉鳳媛的時候,朱力山率隊對葉鳳媛家進行了第三次搜查,這也是老董安排的第二件事情。朱力山找到了一張X光片。X光檢查技術在七十年代開始被我國的醫院投入使用,1983年的時候,各市級醫院都已經配備了X光檢查設備。那時候拍一個X光片不便宜,拍攝者通常會把X光片這個稀罕玩意兒“收藏”起來。杜強的這次收藏,對案件起到了關鍵作用,因為X光片上的尺骨鷹嘴骨折線的形態,和朱力山在灰燼堆裏找出來的鷹嘴骨折線愈合形態完全一致。這種一致,是可以進行同一認定的一致。也就是說,這次杜強的胳膊骨折,去醫院進行了攝片,並且把片子保存了下來。

X片上有人名,死者就是杜強,毫無疑問。

葉鳳媛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是,杜強並不是她殺害並焚屍的,是有其他人來他家作案的。根據常理推斷,外人是不可能在殺人後,把屍體拉進死者家裏進行焚燒的;更不可能跋山涉水地要把骨灰寄存起來。但是,常理推斷畢竟是推斷,而不是證據。好在,老董已經安排朱力山對現場遺留的錘子進行了勘查。

在沒有DNA的那個年代,指紋比對技術卻已經很成熟了,老董安排朱力山做的第三件事情,就是從錘子把上找到了葉鳳媛的指紋,而且是黏附有石灰的指紋。

至此,葉鳳媛無路可走。

在短暫的抗拒之後,葉鳳媛把自己整個作案過程和盤托出,而作為交換條件,就是希望老董可以把杜舍安置好。

杜強是一個渣男,除了喝酒賭博,就只會打老婆孩子。每次喝多了酒,他總是會找茬打老婆孩子。這一天,杜強又喝多了,走在石灰池的附近時,摔了一跤,渾身上下都沾滿了石灰。而在他昏昏沉沉地重新站起來的時候,恰好遇見了正出門接他的妻子。於是,他把這一跤的怒火,全部撒在了葉鳳媛的身上。可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沒有能夠擊打到葉鳳媛就又摔倒在石灰池邊,昏迷了過去。葉鳳媛知道,待他醒來,自己和孩子可能會被狠狠揍上一頓。恐懼加上積怨,葉鳳媛順勢把杜強按在了石灰池裏。

在葉鳳媛看來,她很後悔沒有把骨灰幹脆就撒在石灰池裏,那麽,案件永遠也不會被揭露。她的後悔並不來自於怕死,而是來自於對八歲兒子的擔憂。

但是不管怎麽說,案件就此破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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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漂亮的一個同一認定。”程子墨感嘆道。

“確實精彩。”淩漠說,“看起來有很大的運氣成分在裏面。但是我們破案,又何嘗不是利用各種巧合和運氣呢?如果我們細心尋找,一定可以找得到各種線索,即便是由巧合和運氣組成的各種證據和線索,但如果不是一絲一毫的線索都不放過,那麽自然也就沒有巧合和運氣的存在了。說白了,看似巧合,實則必然。”

“姥爺的重點是,以現在的辦案程序和證據要求,這起案件並不是鐵案。”蕭望說。

“不會啊,挺紮實啊。”蕭朗奇怪地說。

“如果葉鳳媛狡辯說他是自己在石灰池裏淹死的,頂多也就是個侮辱屍體罪。”淩漠說。

“可是自己淹死的,為什麽要焚屍啊?”蕭朗說。

“你那是常理推斷,組長之前就說了,推斷不是證據。”淩漠反駁。

傅元曼還是一臉微笑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們,沒有說話。

蕭望低頭沉思,在他的腦海裏,把自己辦的案件過程重新又走了一遍,同時,他把自己代入成犯罪嫌疑人,想盡辦法去狡辯。因為這種臆想出來的狡辯之辭,很有可能就會成為之後犯罪嫌疑人的“合理懷疑”。

想著想著,還真是讓蕭望給想出了一個“合理懷疑”。

“明白了,咱們的案件,也有缺陷。”蕭望說。

傅元曼的臉色出現了一絲如釋重負的表情,在他的心裏,已經對這個優秀的外孫徹底放心和信任了。

“死因?”蕭朗問。

“對,死因如果不確定,就不能確定是阮風殺死了趙金花。這是最基礎、最根本的證據,我們卻忽略了。”蕭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