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路易絲

我連手提包都還沒放下,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我神經緊張,覺得仿佛腦袋裏困著螞蟻。我不知道要思考什麽。

我在午飯時間外出散步,舒展一下昨晚因夜跑而酸疼的腿,並稍微整理一下我的思路。我厭倦了盯著大衛的門,希望他叫我進去跟我解釋究竟發生了什麽。我一整天都坐立不安。他對我視而不見,這舉動就仿佛我們是青少年,而不是成年人。我不懂,要是他不想再見到我,為什麽他不說出來呢?畢竟,這一切是由他開始的,而不是我。他為什麽就不能直接告訴我呢?我的胃緊緊擰成結,即便想吃東西也吃不下。

我決心散完步後要去找他說個明白——不論是不是特地去談——但我回去的時候他並不在辦公桌邊,而蘇興奮得滿臉通紅,告訴我安東尼·霍金斯的父母來了,他們和大衛正跟塞克斯醫生在一起。

“安東尼說他看到馬丁醫生打了他妻子。直接打了臉!”蘇歡快地低語著,可我卻覺得自己被打了一拳。這對她是八卦,對我卻是更頭疼的事情。那之後我沒看見大衛。我坐在我的辦公桌邊,頭腦一片混沌,夾雜著半成形的想法和擔憂。我想要離開這兒,於是在5點鐘敲響的時候我走了。我想要一杯酒。我想要思考。

但我不知道要思考什麽。紅酒冰涼而清爽,我取出電子煙,走到陽台上坐下,讓新鮮空氣吹進這間悶熱的公寓。阿黛爾說她撞上了碗櫃,但安東尼說大衛打了她。安東尼為什麽要撒謊?但如果那是真的,安東尼又是怎麽看見的呢?他是在窗外偷看到的嗎?周一時大衛把安東尼推薦給了一位新醫生,我還以為是安東尼變得太過依賴大衛。但也許,那是因為安東尼看到了大衛不想讓他看的事情。

我覺得很惡心,又喝了更多的酒。我的頭已經變得有些鬧哄哄的。我今天並沒有吃太多東西,現在已經完全沒了胃口。

門鈴響了兩次我才聽到,我太過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了。我匆忙跑回屋內。

“嗨。”

是他。時間接近晚上6點,這一周他第一次出現在我門前。我還以為他再也不會來了,我讓他進了屋,吃驚得說不出任何話。他帶了酒來,當場打開,從碗櫃裏取出另一個玻璃杯。

“請別客氣。”我喃喃著,心中盤旋著一腔自相矛盾的情感。

“但願我可以。”他說,聲音帶著悲痛,又或許是自怨自艾,我不確定是哪個。他喝幹了酒,又倒滿它。“多該死的一天。”他說著仰起頭,發出一聲嘆息,“多該死的人生。”

他喝了很多酒,現在我意識到自己已經回想了太多事情。他喝醉了酒脾氣很壞嗎?這就是發生的事情嗎?我看著他。打架。拳頭。臉。

“我不能待太久。”他說。然後他伸手將我拉進他的懷裏。“但我必須得來見你。我不斷告訴自己,停下吧,向自己許諾我會停止這樣,但是我做不到。”

“你見了我一整天。”我僵在他的胳膊裏。我聞到的是白蘭地的味道嗎?一個可怕的想法突然冒了出來。他在辦公室喝酒嗎?他親吻我的頭頂,在酒味和須後水味裏,我捕捉到了他自己的味道,不由得心生喜歡。坦白說,在孤單的夜裏,我很渴望他。但要是他認為現在我們可以直接去床上,那他就錯了。這些天裏他幾乎都沒看過我,現在又隨隨便便就回來了。我向後退,去拿我的酒。去你的。我看著他握住酒杯的手,很大,很強壯。我想到了阿黛爾臉上的瘀青。阿黛爾以為我是她的朋友,這一次,就讓我當一回她的朋友吧。

“但那不像現在。”他說,“那時候我們兩個並不是我們。”

“我們。”這個詞在我的重復中聽起來死氣沉沉,“幾乎就不存在‘我們’這回事,不是嗎?”我倚在櫥櫃上,沒有像往常一樣領他去客廳或臥室裏。我今天還沒有跟亞當通過話,我不想錯過這通電話,不想為了一個“不但騙妻子也許還打妻子”的男人錯過。我突然覺得很疲憊。亞當大約再過一周就要回家了。所以無論如何,這瘋狂的一切必須得終結。也許到時候我會松口氣。

他微微皺了皺眉,發現我情緒低落。“你還好吧?”我聳聳肩,心跳加速。我討厭沖突,完全應對不來。我傾向於恢復平靜,當個陰郁沉默的青少年,而不是指出哪裏不對。我吞下一大口紅酒,做了個深呼吸。這是我談論他們婚姻的唯一機會。這是我可以合理地去了解的事情。

“發生的事情蘇都告訴我了。你和安東尼·霍金斯的父母。他們說了什麽?”

“感謝上帝事情都澄清了。”他說,“我今天不想談這個。”他看著我,發現我一臉懷疑。他沉下臉。

“哦,路易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