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路易絲

到了星期天下午,我已經放棄了所有希望,不再想過“自由的只屬於我的私人周末”,只想看著時鐘等亞當回家。星期五下班後,我和蘇菲去喝了一杯。她稱之為“上司門”的事件又讓她笑得開懷,但我能看出她很欣慰沒有發生更多的事情。“兔子不吃窩邊草。”這是她的原話。當時我幾乎要指出她總是勾引傑伊的朋友或者客戶的事了,但還是決定閉嘴。她不能長時間待在外面,在喝了兩杯紅酒之後,我很高興地跟她說了再見。她對於我處境的消遣正變得令人疲憊。

所謂夫婦,哪怕他們不像單身者所以為的那樣生活得意,也遵循著老一套的世俗慣例,有些事情他們真的只會和其他夫婦一起去做。沒有人想要一個燈泡在周圍晃悠,擾亂二人世界。我記得的。伊恩和我曾經也是這樣的。反正,隨著年歲的增長,大家都結婚了,那些尚未成家的則在瘋狂地約會,想讓自己的生活回歸正軌。有時候,我覺得似乎所有人都已經成家,除了我。

星期六我做了家務,將收音機開得很大聲,試圖苦中作樂。然後我看電視、叫比薩、喝紅酒,還抽了太多煙。這過分放縱的生活讓我討厭起自己。這種日子在計劃的時候聽起來非常奢靡,但真正過起來就會覺得可悲無比。

我決心不去想大衛,但這也失敗了。他和妻子這個周末做了些什麽呢?打網球?坐在他們那座毫無疑問非常完美的花園裏,啜飲雞尾酒,一起開懷大笑?他想起過我嗎?他有任何理由去想我嗎?也許他的婚姻正在遭遇問題。在我漫不經心地看著電視,並喝了太多紅酒的時候,這些想法一遍遍盤旋在我的腦海。我需要忘了他,但說來容易做來難。連續兩天夜裏,我都犯了夜驚症。星期天淩晨4點,我醒來時發現自己站在廚房裏,冷水龍頭開著,水流在水槽裏,當時我離陽台的門近得嚇人。我最終一覺睡到10點,吃了剩下的幾片比薩當早飯,然後強迫自己去莫裏森超市進行每周一次的采購,接下來就坐等亞當回家,等著他給這個公寓帶來生機。

亞當終於在剛過7點的時候回家了。他旋風般沖進屋裏,沖過我身邊,我的心臟因他的吵鬧和活力而加速跳動。有時候,他讓我筋疲力盡,但他是我最好的孩子。

“別玩了。”在他抱住我腿的時候,我說,“去洗澡吧,差不多該睡覺了。”他翻了個白眼,咕噥了一聲,但還是拖著步子向浴室走去。

“再見,兒子。”

“謝謝,爸爸。”亞當對送他回來的伊恩喊道。他把塑料恐龍高高舉起,雙肩背包幾乎越過了他的肩膀:“下周見!”

“下周?”我很困惑。伊恩低下頭,這讓我匆匆瞥見他越來越嚴重的禿頂。等到兒子跑到聽不見我們對話的地方,他才開了口。

“是的,我想跟你談談這事。是這樣,莉薩收到法國南部一家人的邀請去那兒待上一個月。”

“那工作怎麽辦?”我覺得自己被扇了一耳光。

“我可以在那兒打兩周工,然後剩下的時間用來休假。”他的臉很紅,仿佛因刺痛而皺起,就像當初他告訴我要離開時那樣。“莉薩懷孕了。”他脫口而出,“她——我們——認為,要在寶寶出生前和亞當搞好關系,這是個很好的方式。每隔一周的周末才見一次,她沒法真正了解他。這也是為了他好。她不想讓他覺得被忽略了。我也不想。”

自從他說出“懷孕”那個詞,我的耳中就只剩下一片白噪聲[1],什麽也聽不進去。在我的心目中,莉薩是一個相對陌生又模糊的名字,而不是一個注定要永遠成為我生活一部分的活生生的人。她只和他在一起了9個月左右。我推測,如果可以憑借我們離婚後伊恩的個人表現記錄來判斷的話,那麽她的時間差不多快到了。我有點兒想起來了,他告訴過我這一次是不同的,但我沒把他當回事。我錯了。他是認真的。

他們將會組成一個合適的家庭。

這個想法在我突然變得苦澀而陰郁的心上插了把刀。他們將住進一所合適的房子,伊恩會在公司穩步升職,而莉薩將坐享其成。相比之下,我的這間小公寓令人感到窒息。我這麽想並不公平,我知道。伊恩幫我付抵押貸款,從來不曾討價還價。但是,傷痛仍然排山倒海地襲來,壓倒了我的理智。一想到這個夏天他們要把亞當從我身邊奪走,只是為了給他們完美幸福的生活錦上添花,我就氣得雙目赤紅,仿佛我的心臟爆炸了般,所有血液全都湧向眼睛。

“不行,”我厲聲說,“他不會去的。”我沒有恭喜他。我不在乎他們的新生兒。我只在乎我自己那個已經逐漸長大的孩子。

“哦,別這樣,露兒,這可不像你。”他靠在門框上,那一刻,我只看到他的啤酒肚。憑什麽他能重新找到一個人,一個相配的人,而我卻不行?為什麽我是被孤零零撇下的那一個,只能看類似《土撥鼠之日》那樣的無聊重拍劇度日?“他會過得很開心的。”伊恩繼續道,“你知道的。而且這樣你也能有一些自己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