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路易絲

不說名字,好嗎?也不談工作,不談枯燥的人生。讓我們來聊聊真實的東西。

“你真的那麽說?”

“是的,呃,不是。”我說,“是他說的。”

我的臉頰在灼燒。兩天前的下午,4點30分,午後一杯不合時宜的內格羅尼酒——當時那似乎是場浪漫的邂逅,然而現在卻像是一部俗套悲情劇裏的情節。34歲的女子走進酒吧,遇見夢中情人般的男子並與之甜言蜜語。誰料這男子竟成了她的新上司。噢上帝啊,一切都糟得讓我恨不得去死。真是一團亂。

“他當然會這麽說。”蘇菲大笑,然後立刻意識到不對,趕緊閉嘴。“不談枯燥的人生。這話就好像——哦,我不知道對不對——就好像是在暗指一個事實:我已婚。”她看著我的臉,“抱歉。我知道這其實並不好笑,但還是有點兒忍不住。我也知道一切與男人相關的事情你都應付不來,但是你怎麽可能不知道他已婚?新上司那部分我就不怪你了,這實在是倒黴透頂。”

“這真的不好笑。”我說,面帶微笑,“反正,對付已婚男士是你的專長,不是我的。”

“沒錯。”

我知道蘇菲會讓我覺得好過些。我們在一起總是歡聲笑語,開懷大笑。她的職業是演員——不過我們從沒討論過,這幾年她除了電視劇裏的兩具屍體外,就再沒演過其他角色——盡管她有不少風流韻事,但已經和一位音樂總監結婚,永結同心。我們是在待產訓練課程上認識的,雖然我們的人生截然不同,但我們之間的關系卻親密無間。七年過去我們仍一起暢飲美酒。

“但現在你跟我一樣了。”她說著高興地眨了下眼睛,“跟一個已婚男人上床。我覺得和你相比自己沒那麽壞了。”

“我沒有和他上床。我也不知道他已婚。”最後那句並不算實話。那晚結束時,我有了一個絕妙的想法。我們接吻時,他的身體迫切地壓向我,杜松子酒讓我們神志不清。突然他掙脫了我,眼睛裏有愧疚,有歉意。我不能這麽做。一切都明明白白地擺在那裏。

“行了,純潔的白雪公主。我只是很驚訝你差點就跳進火坑了。這事有多久了?”

“我真不願去想它,現在要緊的是解決我目前的窘境。”在喝更多酒之前,我說。我需要再抽支煙。亞當已經被安置上床蓋好被子,很快入睡了,在第二天吃早飯和上學時間之前,他不會再有動靜。我可以放松一下。他不做噩夢,也不會夢遊。感謝上帝的些許憐憫。

“不管怎麽說,這全是米凱拉不好。”我繼續道,“如果她能在我到那兒之前就取消約會,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但有一點蘇菲沒說錯。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和男人調情了,更別提喝醉酒去親吻一個人。她的人生是不一樣的。她總是被有趣的新人所包圍,無拘無束,活得肆意;飲酒到深夜,保持著少女的青春活力。而我是個單身母親,在倫敦靠給心理醫生當兼職秘書勉強維生。所以我並沒有太多機會拋下顧慮夜夜外出,連遇上某個人的期盼都沒有,更別提邂逅“真命天子”。我無法接受Tinder或Match(兩款國外手機交友軟件),或者其他約會交友網站。我早已習慣了自己獨處。我希望暫時不去管這一切。但這樣的“暫時”無意中變成了我的長期生活選擇。

“這個東西會讓你高興起來的。”她從紅色燈芯絨外套的頂部口袋裏拿出一條煙卷,“相信我,當你吸過癮以後,你會發現一切都變得更有意思了。”她看出我臉上的不情願,咧嘴一笑,“來吧,露兒,這次是特殊情況。你已經超越了尋常的自己。親吻你已婚的新上司,這真是太天才了!我應該讓人把它寫成電影,我可以扮演你的角色。”

“好主意。”我說,“我被開除了就會需要用錢。”我不能和蘇菲對著幹,我也不想。沒多久我們就坐到了室外,坐在我小公寓的陽台上,腳邊盡是紅酒、薯片和香煙。我們給彼此遞著煙卷,咯咯地笑著。

蘇菲身上仍保有一半青春期少女的影子,我和她不一樣,爽過癮跟我的日常生活沒有半點關系——當你一切全靠自己,就不再有自由支配的時間或者金錢——然而無論何時,笑聲都會打敗嗚咽,我吸了滿腔不該吸的讓人麻醉的煙。

“這只會發生在你身上。”她說,“你躲了起來?”

我點點頭。我站在他人的角度想象著這場滑稽戲,不禁微微一笑。“我想不出還能怎麽做。我一頭沖進衛生間,待在裏面。當我出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他明天才開始工作,他要接任塞克斯醫生的整段任期。”

“帶著他的妻子。”

“沒錯,帶著他的妻子。”我記得那短暫又糟糕的得知真相的一瞬間,我記得他們在一起的樣子有多般配。一對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