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暴風雪中,想要跟上一輛汽車談何容易!狂暴的大風將大團的雪片吹得四散,車流緩慢移動,街道早已讓一個個小車禍阻塞住,偶爾才見紅蘭雙色的馬爾斯燈1劃破黑暗。然而,彼得羅夫斯基的車速還是超過限速五英裏——肯定是以前在俄羅斯的冬天長年累月地練出來的。

總體而言,除了幾個急轉彎之外,蘭德路是向東南方延伸的。彼得羅夫斯基飛速行駛了幾英裏,然後離開蘭德路,開上了西北路——穿過帕克裏奇的同一條公路。雪下得越來越大;在“土星”的前燈光裏,一個個白色旋渦差不多模糊了我們的視線;這時,就連彼得羅夫斯基也慢了下來,猶如爬行。

趁著戴維斯集中注意力開車,我取出手機,給家裏打了電話。蕾切爾正在做湯。

“卡蒂要來咱家做作業,”她說。

“這樣的天氣,她媽媽還要送她來咱家?”

“她腳力很好啊,況且還穿著靴子呢。”

她的俏皮話讓我想起老爸。

“她家沒有巧克力熱飲了,我告訴她可以到咱們家取一些。哦,對了,爸爸打電話來了。”過了一秒鐘我才意識到她說的是巴裏。“是給你回電話,他說沒有早點給你回,很抱歉。”

我和巴裏之所以離婚,至少部分原因是我無法忍受我們雙方的變化:死不認錯、百般狡辯、尖酸刻薄、斤斤計較!不過近來我們的關系卻好得非比尋常,我也說不清是什麽原因;但願終於達到了某種程度上的理性、甚至成熟的正常關系。

“我到家後會給他打過去,不過還得好一陣子。”我朝戴維斯望去。

“沒問題,我無所謂;回頭見,媽媽。”

正把手機放回包裏,突然,彼得羅夫斯基一個急刹,隨即右轉進了一個停車場。

戴維斯也跟著刹車;“土星”左右搖擺,隨即打著滑停了下來。

“搖下你那邊的窗戶,”她命令道。

一股寒風湧進車內。她伸長脖子,目光越過我看向窗外。一個小型框架建築邊上,一個綠藍雙色霓虹燈廣告牌上寫著:“天體——紳士俱樂部。”“體2”字裏的“D”、“I”、“E”三個字母發出劈啪的聲響。別克小心翼翼地進入廣告牌正下方那個停車位,彼得羅夫斯基下了車。

戴維斯駛過停車場幾碼遠,然後調頭,引起好幾輛車紛紛鳴笛憤怒抗議。土星再次調頭,在一台噴出一股股融雪鹽的雪犁後面來了個急轉彎;接著打開轉彎指示燈,但等車流減小的時候,彼得羅夫斯基已經不見了!戴維斯只好開進停車場,在距離別克五個停車位之處停下,關掉發動機。

“我想請你留在車裏。”她朝我看過來。“也留下鑰匙,好讓你有暖氣。”

我凝視著霓虹燈廣告牌、那座破舊的房子以及昏天黑地的暴風雪。“咱們這是在哪裏?在幹什麽?在這樣一個陌生地方,脫衣舞夜總會外面,身陷暴風雪之中,你還以為我會一個人待在車裏?你肯定是瘋了!”

她似乎想要說說她的考慮,但沒張口,隨後就眯起眼睛,朝擋風玻璃外面看去。只見一人從房屋後面轉過來,但不是彼得羅夫斯基;這人高大威猛——就算是身上厚重的大衣讓他顯得身材魁梧,我也不想在黑暗小巷或是停車場裏碰上這種人!只見他手一揮,一點火星便落到雪地裏——估計是煙頭,走向停在別克旁邊的一輛“開拓者”。

他打開車門鉆了進去,打開雨刷;清除完擋風玻璃與後窗上的積雪,車子倒了出去。

“你覺得他看見咱們了嗎?”我問。

“應該沒有。”

“他是什麽人?”

“我猜是保鏢。”

“你怎麽知道?”

“你看到他那塊頭了吧?”她的眼睛朝一邊斜視著,接著嘆了一口氣:“好吧,你可以來,但要緊跟著我;還有,緊閉你那該死的嘴巴!聽到沒有?”

下了車,一股濕冷、刺骨的寒風吹得我臉頰生疼,喘不過氣來。雄鷹今晚出動了!我跟著戴維斯來到那棟房屋前面。她用肩膀猛推一扇厚厚的金屬門;門動了一英寸,她又推了一次門才打開。

進去是一個幽暗的大房間,光線來自天花板上的迪斯科魔球燈。臨時搭建的舞台周圍擺放了大概二十張桌子,桌邊空無一人。舞台邊圍著銅欄杆。左邊有個酒吧,便攜式吧台,似乎是倉促添加的。這兒先前是個什麽場所呢,家具陳列室?發廊?

舞台兩邊的墻壁上懸掛著揚聲器,但飄來的微弱的器樂曲似乎並非從那裏傳出,而是來自後面;聽起來像是《希臘人左巴》3裏的曲子。

兩個女人晃著雙腿坐在舞台邊上;一個金發,一個深黑的長發,但顯然不是自然黑。她倆穿著浴袍,抽著香煙,喋喋不休,很像說的是俄語,臉色在燈下泛著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