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在他哥哥卡爾朝那個下了班的警察開槍那天,奧迪直到過了晚飯時間才回到家。他先在一所中學的網球場練了一會兒網球,又去他朋友家借了割草機,打算在回去上學之前幫別人修剪草坪來賺點零花錢。

奧迪推著那台除草機沿著破舊的人行道往前走,轉了一個彎,拐進他家所在的街道,然後穿過馬路以躲開亨德森家那條不管誰從他們家門前走過都一通狂吠的狗。就在這時,他突然看到街上停著幾輛警車,警燈正在閃爍。奧迪那輛破舊的雪佛蘭也停在路邊,車門和後備廂都開著。

鄰居們都站在屋外——普雷斯科特家、沃克家,以及梅森家的雙胞胎,都是奧迪認識的人——怔怔地看著一輛拖車把那輛雪佛蘭拖走了。

奧迪朝他們喊著“住手”,卻看見一個外勤警察蹲在車頭旁邊,舉著槍,一只眼睛閉著,正對著他瞄準。

“舉起手來,快點!”

奧迪猶豫了一下。一道亮光晃得他什麽也看不到了。他把手從割草機上拿開,舉在空中。更多警察從陰影後面冒了出來。

“趴在地上!”

奧迪跪了下來。

“全身趴倒!”

奧迪照做了。有人騎坐在他背上,另一個人用膝蓋抵住了他的脖子。

“你有權利保持沉默和拒絕回答任何問題,你聽懂了嗎?”

奧迪不能點頭,因為那人的膝蓋還頂在他的後頸窩上。

“你所說的任何話都可能成為呈堂證供,你聽懂了嗎?”

奧迪試圖說點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如果你請不起律師,法庭將為你免費指派一個。”

奧迪的手被銬了起來,然後整個人被翻了過來,警察們搜查了他的口袋,拿走了他身上的錢,然後把他塞進一輛警車的後座。一位治安官也上了車,坐在他旁邊。

“你哥哥去哪兒了?”

“你是說卡爾?”

“你還有別的哥哥?”

“沒有。”

“他在哪兒?”

“我不知道。”

他們把奧迪帶到南拉馬爾街上的傑克埃文斯警察總局,讓他在審訊室裏等了兩個小時。他想要一杯水喝,想上廁所,想打電話,然而沒有人理他。終於,一個警探走了進來,自我介紹說他叫湯姆·維斯孔特。他長著一頭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電視劇裏的警察那樣的鬈發,頭發上還頂著一副墨鏡。他在奧迪對面坐下,閉上了眼睛。幾分鐘過去了,奧迪開始好奇這位警探是不是睡著了,然而他又睜開眼睛,嘴裏含混地說:“我們想要一份你的DNA采樣。”

“為什麽?”

“你這是在拒絕嗎?”

“沒有。”

另一位警官走進來,拿出一根棉簽在奧迪嘴裏刮了一圈,然後把棉簽放入一根玻璃試管,蓋上蓋子。

“你們為什麽抓我?”

“你涉嫌參與一樁謀殺。”

“什麽謀殺?”

“今天下午發生在沃爾夫煙酒店的謀殺。”

奧迪朝他眨了眨眼睛。

“你這表情倒挺無辜啊,或許在陪審團面前能管點用。案發當時有人看見你的車從那家煙酒店門口開過去。”

“不是我在開車。”

“那是誰?”

奧迪沒有說話。

“我們知道你當時和卡爾在一起。”

“我沒去過那家煙酒店。我下午在網球場打球。”

“如果你在打球,那你的球拍呢?”

“在我朋友家裏——我後來又去他家借割草機了。”

“這就是你編的故事?”

“這是事實。”

“我不相信。”維斯孔特說,“我覺得你自己也不相信你說的,所以我再給你一分鐘時間回想一下。”

“那並不能改變什麽。”

“卡爾在哪兒?”

“你問過我好幾次了。”

“他為什麽朝阿羅約警官開槍?”

奧迪搖了搖頭。兩人不停地兜著圈子。維斯孔特警探給奧迪講述了事情的經過,那語氣就像他們已經根據監控錄像和目擊證人的證詞把案情真相全都掌握了一樣,奧迪則搖頭表示他們弄錯了。忽然,奧迪想起他之前在路上遇見了一個中學同學,叫阿什莉·奈特。他還在加油站幫她給車胎打了氣,她又問了他一些關於大學的事。阿什莉在沃爾瑪工作,同時還在上美容培訓班。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六點左右。”

“我會去核實一下。”維斯孔特說,雖然他並不相信奧迪的說法,“不過我還是想告訴你,奧迪,你有很大嫌疑。槍殺警察是要被判死刑的,即便你只是從犯。陪審團不會區分你們當中是誰扣的扳機——除非你跟警方合作,告訴我們另一個人在哪兒。”

奧迪覺得自己就像一張破損的唱片,不管他把自己的情況重復多少次,他們都會曲解他的意思,試圖讓他認罪。他們說卡爾已經中槍,流血不止,如果不送醫院的話就會死,說奧迪可以救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