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莫斯拍了拍自己的襯衣口袋,看那只信封裏裝的現金還在不在那兒。確認之後,他開始研究起手上的塑封菜單來,口水冒個不停,讓他吞了好幾次。莫斯看著菜單上的價格。一個漢堡從什麽時候開始要六美元了?

服務員是一個有著深色眼睛和蜜色皮膚的女孩,穿著白色短褲和紅色上衣。她身上有一種學生般的熱情,那肯定幫她拿到了很多小費。

“您想點些什麽?”她說,手上拿著一個小小的黑盒子,而不是一本點單便箋。

莫斯說出了他的選擇:“煎餅、華夫餅、培根、香腸、煎雞蛋、煮雞蛋和炒雞蛋。還有,這個濃濃的醬汁是什麽?”

“蛋黃醬。”

“那也給我來點,還要炸土豆餅、豆子、餅幹和肉湯。”

“您是在等什麽人嗎?”

“沒有。”

她又看了看莫斯點的菜:“您是在逗我嗎?”

莫斯看了看她的名牌:“沒有,安珀,我不是在逗你。”

“你點這麽多吃得完嗎?”

“吃得完,我打算從這裏扶著墻出去。”

安珀皺了皺鼻子:“那您還想來點什麽喝的?”

“咖啡和橙汁。”莫斯頓了頓,又說,“你們有葡萄汁嗎?”

“有。”

“那也給我來點。”

安珀往廚房走去。莫斯拿出那部手機,它小小的個頭讓他驚嘆不已。他入獄之前,手機還是間諜和一些西裝革履的人才會用的磚頭一樣大的東西,而它們現在看起來就像是首飾或打火機。他曾在電影和電視上見過它們——他像任性的小孩一樣軟磨硬泡才爭取到這種機會——人們用手指敲擊手機鍵盤,就像在用摩爾斯電碼發送訊息。

他應該打給誰呢?首先當然是他的老婆克裏斯特爾,但是他又不想把她扯進眼前這攤事裏。現在距離他上次好好地抱她已經過去十五年了。通常他們都是隔著一層有機玻璃講一小時的話,甚至不能牽一下手,然後克裏斯特爾就開車回到聖安東尼奧市,在那兒安心當一個牙科護士。

萬一他們監聽他的電話怎麽辦?他們會那樣做嗎?如果他找到奧迪·帕爾默,他們會信守承諾嗎?多半不會。不管找到找不到,他們都會殺掉他——說一套做一套,同時臉上還帶著笑。

不過,如果他能弄清楚那筆錢的下落,或許他能想出另外的辦法來脫身。七百萬美元足以買下一個王國、一個小島、一個新的身份或是一段新的人生了。如果他認識魔鬼開的旅行社,他甚至可以買一張從地獄逃走的車票。

他和奧迪的確做了很久的朋友,但是當你命懸一線的時候,那又算什麽?監獄裏的友誼是為了互惠和生存,而不是出於尊重和忠誠。為什麽奧迪不告訴他自己要逃跑?他能在監獄裏活下來全靠莫斯對他的照應。是莫斯幫他照顧打點。是莫斯幫他在監獄圖書館裏找了一份活兒,還找人把他倆安排在相鄰的房間,以便他們每晚都可以下棋——把每步棋的走法寫在一張字條上,貼著水泥地板扔給對方。奧迪應該把他越獄的計劃告訴他的。是奧迪欠他的。

廚子從廚房裏鉆了出來。他是一個矮胖的墨西哥人,皮膚黝黑,臉上布滿痘印,看起來就像一支被人嚼過的鉛筆。服務員指了指莫斯,廚子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然後安珀就給莫斯端來了咖啡和橙汁。

“剛才那是什麽意思?”莫斯問。

“老板想讓你先把錢付了。”

“為什麽?”

“他覺得你會在賬單送來之前開溜。”

莫斯從口袋裏掏出那只信封,數出三張二十美元。

“看看這些夠不夠。”

安珀盯著那個信封,睜大了眼睛。莫斯又抽出十美元,說道:“這是給你的小費。”

安珀把錢塞進褲子後袋。她的聲音變得低沉了一些,近乎沙啞。莫斯感覺自己身體裏有一股原始的沖動在萌發。論年紀,他已經可以做她爸爸了,但有時候感覺來了就是來了。這個女孩身上沒有一點苦難或怨懟的氣質,一副沒有被生活欺負過的樣子,也沒有文身、穿孔或任何凋謝、頹廢、疲倦的痕跡。他可以想象她邁著輕快的步伐走過高中校園,被男生們追捧,在球場上做啦啦隊隊長,揮舞著彩色線球,做著側空翻,不經意地露出底褲和最明媚的笑容。現在她可能已經進了大學,一邊打著零工,一邊讓父母驕傲不已。

“你們有付費電話嗎?”莫斯問道。

安珀看了一眼他的手機,但沒有多說什麽:“在那後面,男女洗手間的中間。”

她給了莫斯一些零錢。莫斯輸入號碼,聽著那頭的鈴聲響起。克裏斯特爾接起了電話。

“嘿,寶貝,是我。”他說。

“莫斯?”

“沒錯。”

“你通常不會在周日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