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3頁)

“你們在車裏住了多久了?”奧迪問道。

“一個月,”卡西說,“我們本來住在我姐姐家,但是她把我們趕出來了。她說我勾引她老公,但明明是她老公對我言語挑逗,還經常動手動腳。我敢發誓,這座該死的城市裏就沒一個好人。”

“斯嘉麗的父親呢?”

“特拉維斯在阿富汗戰死了,但是軍隊不會給我一分錢,也不肯承認斯嘉麗,因為特拉維斯和我還沒結婚。我倆訂婚了,但是那不算數。他是被一個IED殺死的——你知道那是什麽嗎?”

“一顆簡易炸彈。”

“是的,還是別人告訴我,我才知道的。你知道得還真多。”她用手腕揉了揉鼻子,“他父母對我就像對待來討債的巫婆,好像我抱著一個小孩跳出來就是為了跟他們搶政府救濟。”

“那你父母怎麽想?”

“我媽媽在我十二歲的時候就死了。我爸爸發現我懷孕就把我趕出來了。我和特拉維斯本來打算結婚這回事對他來說也無關緊要。”

她不停地說著,想戰勝自己的焦慮。她告訴奧迪,她是個有資格認證的美容師,“該有的證書都有”,還伸出指甲給奧迪看。“看看這些。”她說,那些指甲被她塗得像是七星瓢蟲。

他們開上了北高速。卡西高高地坐在駕駛座裏,兩手握著方向盤。奧迪可以想象她曾經想成為什麽樣的人——去上大學,在佛羅裏達過春假,穿著比基尼喝雞尾酒,沿著海岸線滑板沖浪,然後找工作,嫁人,買房……然而現在,她卻睡在一輛汽車裏,在公共洗手間的洗手池裏給女兒洗頭。理想和現實總是有差距的,奧迪想。一次事故或一個錯誤的決定就能改變一切。那次事故可能是一次汽車爆胎,可能是在錯誤的時間走下人行道,又或者是開車經過一顆簡易炸彈。奧迪不相信什麽“一個人的運氣是由他自己決定的”,甚至對“公平”的概念都不屑一顧,除非它指的是人的皮膚或頭發的顏色。[23]

開了大約六英裏之後,他們從機場大道的出口下了高速,把車停在了星城旅館門口。旅館大門兩旁種著一排棕櫚樹,停車場上散落著亮閃閃的玻璃碎片。幾個穿著寬松牛仔褲和連帽衫的黑人在一間底樓的房間外面流連,像一群獅子盯著一只受傷的羚羊那樣盯著卡西。

“我不喜歡這個地方。”卡西壓低聲音對奧迪說。

“他們不會來找你麻煩的。”

“你怎麽知道?”說完,她做了一個決定,“今晚我們住一個房間,雙床間。我不會跟你上床。”

“明白。”

這家旅館一樓的單間四十五美元一晚。奧迪把斯嘉麗放到雙人床上,她很快就吮著手指睡著了。卡西把行李箱拖到洗手間,往浴缸裏放滿了水,再往裏面撒了些洗衣粉。

“你應該休息一下。”奧迪說。

“我想讓這些衣服明早就幹透。”

奧迪閉上眼睛,聽著洗手間裏的水聲和搓衣服的聲音打起了盹。不知道過了多久,卡西爬上床,睡在女兒旁邊,直直地看著奧迪。

“你到底是誰?”她低聲說。

“你不用怕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