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6/17頁)

她有一種十分奇怪的想法,覺得他對她的所思所想一清二楚,只是裝作一切正常罷了。

她把洗好的衣服晾在廚房裏的衣架上。“我很抱歉洗了這些衣服,”她說,“可是我無法老這麽等著雨停啊。”

他無動於衷地看了一眼那些衣服,說:“這沒什麽。”就又回到客廳去了。

在那些濕淋淋的雨衣中夾雜著一整套露西幹凈的幹衣服。

她做了一道蔬菜餡餅當作午飯。

大衛的槍靠在廚房的一個角落裏。露西說:“我不喜歡在家裏看到裝上子彈的槍,亨利。”

“吃完午飯我就把它拿到外面去。”他說,“這個餡餅味道蠻不錯。”

“我不喜歡。”喬說。

露西拿起槍,放到櫃櫥上。“只要喬夠不著槍,就沒關系。”

喬說:“等我長大了,我要用槍射德國人。”

露西對他說:“今天下午我要你好好睡一覺。”她走進客廳,從櫃櫥的瓶子裏取出一片大衛的安眠藥。兩片藥對一個體重一百六十磅的男人劑量夠重了,因此,四分之一剛夠一個五十磅的男孩睡一下午的。她把藥片放到砧板上,分成兩半,再分成四分之一。她把一粒放在一個匙子裏,用另一個匙子的背面把它碾碎,再把粉末攪進一小杯牛奶裏。她把杯子遞給喬,說:“我要你把它喝得幹幹凈凈。”

亨利從頭到尾瞅著,一語未發。

午飯後,她把喬放到沙發上,還在他旁邊放了一疊書。喬當然不識字,但他聽露西讀過太多遍了,多得已經自己背得出來。他喜歡翻著書頁,一邊看著書中的圖畫,一邊背誦書上的文字。

“你想來點咖啡嗎?”她問亨利。

“真的咖啡嗎?”他驚奇地問。

“我還存了一些。”

“好啊,請來一杯吧!”

他盯著她煮咖啡。她不知道,他是否怕她也給他下安眠藥。她聽到從隔壁傳來喬的聲音:

“有沒有人在家?”普大聲問。

“沒有!”一個聲音回答說。

——這時喬像每天聽到這個笑話時一樣,開心地哈哈大笑。哦,天啊,露西想,千萬別讓喬受到傷害。

她斟完咖啡,坐到亨利對面。

他從桌子對面伸過手來,握住她的手。他倆默默地坐著,邊啜飲咖啡,邊聽著窗外的雨聲和隔壁喬的背書聲。

“要多久才能變瘦,醫生?”普焦急地問。

“我想,大概要一個星期。”

“可是我不能在這兒待一個星期啊!”

喬的聲音開始帶著睡意,接著就沒聲音了。露西過去給他蓋上了一條毯子。她撿起喬掉到地上的書。這本書她小時候的,書的扉頁上有她母親的字:“給露西,四歲;愛你的媽媽和爸爸。”她把書放到櫥櫃上。

她回到廚房。“他睡著了。”

“那……”

她伸出一只手。亨利握住那只手,她站起了身。她領著他上樓,進了臥室。她關上門,然後從頭上脫下毛衣。

他一動也不動地站了一會兒,看著她的乳房,然後也開始脫衣服。

她上床的時候,心裏想:給我力量吧。這一步是她所擔心的,她沒把握能夠演得像。

他上了床,擁抱著她。

沒過多久,她發現她根本不用假裝了。

她在他的臂彎裏躺了一會兒,思忖著:一個人怎麽可能殺起人來那麽冷酷,而愛起來又那麽溫柔?

但她嘴裏說的卻是:“你要不要喝杯茶?”

他笑了:“不,謝謝你。”

“我想喝。”她掙脫他,坐起身。他一動,她就把一只手放到他平平的肚皮上,說:“你別動,待在這兒。我把茶端上來。咱們還沒完事呢。”

他又笑了:“你倒是真想把四年荒廢的時間都補上呢。”

她一出房門,笑容立即像面具似的從臉上掉了下去。她光著身子快步下樓,心在胸口怦怦直跳。在廚房裏,她故意把壺往爐上碰,還把瓷器弄出響聲。隨後她便穿上藏在濕衣服中間的那套衣服,她的手抖得幾乎扣不上褲扣。

她聽到樓上的床吱嘎作響,她原地僵立著,聽著,心想:待在那兒!別下來!幸好他只是在床上翻了個身。

她準備妥當,走進客廳。喬睡得很香,還在磨牙。露西祈禱著:親愛的上帝,千萬別讓他醒來。她抱起他。他在睡夢中咕噥著什麽,是克裏斯托弗·羅賓的故事,露西緊閉上眼睛,期盼著他別出聲。

她用毯子把他裹好。她回到廚房,伸手到櫃櫥頂上去抓那支槍。一下沒抓好,槍掉到了架子上,打碎了一個盤子和兩個杯子,那聲響大得驚人。她釘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怎麽回事?”亨利從樓上叫道。

“我把一個杯子掉地上了。”她喊道,壓不下去聲音裏的顫抖。

床又響了起來,她頭上的地板又有了落腳的聲響。現在要停止行動為時已晚。她拿起槍,打開後門,抱起喬,向車庫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