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6/14頁)

費伯一時暈得無法動彈。他睜開眼睛,什麽也看不見,眼前金星直冒。他聽到吉普車的引擎急轉。他搖搖頭,拼命想甩掉眼前的金星,並且掙紮著用手撐地跪起來。吉普車聲音遠了又變近。他向著車聲轉過頭去,隨著眼前的金星漸漸消失,他看見了車子已高速向他沖來。

大衛是想把他軋死。

就在汽車的前保險杠離他的臉只有一碼之遙時,他向一旁滾去。他感到一陣風呼嘯而過。當汽車吼叫著駛過他時,汽車的擋泥板刮到了他甩出去的那只腳。寬大的輪胎掀起松軟的草皮,濺起一片泥漿。他在濕草地滾了兩圈,然後用一條腿跪了起來。他的腳傷了。他看見吉普車猛轉回頭,又向他沖來。

他能夠通過擋風玻璃看見大衛的面孔。那年輕人俯身向前,雙肩拱起在方向盤上,嘴唇向後撇,齜牙咧嘴,像是在狂野地發笑。他大概在想象著自己身處噴火式的座艙裏,背著陽光向敵機俯沖,用八支勃朗寧機關槍每分鐘射出一千兩百六十發子彈。

費伯向懸崖邊緣移去。吉普車加快了速度。費伯心裏清楚,他一時還不能跑動。他向懸崖外面看去——峭壁多石,幾乎直上直下地垂向一百英尺下面的怒濤。吉普車沿著懸崖側邊直向他駛來,費伯狂亂地上下張望,想發現一塊突出的巖石,哪怕一個立足點。但是沒有。

吉普車離他只有四五碼遠,而且以四十英裏的時速前進,車輪距懸崖的邊緣不足兩英尺。費伯臥倒下去,把雙腿甩出崖邊,用雙臂把身體吊在懸崖處。

車輪在離他只有幾英寸的地方碾了過去。再向前幾碼,車子的一個車輪滑出了崖邊。費伯當時以為整輛車都會滑出去,掉入下面的大海,但另外三個車輪最終還是把吉普車安全帶離了崖邊。

費伯臂下的崖面在動。吉普車經過時的震動把表土弄松了。他感到身體滑動了一小段。一百英尺之下,怒濤正在巖石間沸騰著。費伯把一條手臂盡量伸直,把手指深深插進軟土裏。他感覺一個指甲掀掉了,但他顧不上了。接下來他又用另一只手如法炮制。兩只手都插到了泥土裏去以後,他開始把身體向上引去。引體上升的過程痛苦而緩慢,不過,費伯終於還是把身體帶上了地面。當他的臀部觸到了堅實的地面時,立刻轉了個身,接著便從邊上滾開。

吉普車又掉過頭來了。費伯迎著車子跑去。他的一只腳很疼,但沒有斷。大衛加速,準備再軋他。費伯轉身,與吉普車前進方向成直角跑開,迫使大衛掉轉方向盤,終於放慢了速度。

費伯無法一直一直這樣閃躲奔跑。他肯定會在大衛之前感到疲乏。這只能是最後一次了。

他跑得更快了。大衛走攔截的路線,向費伯前進的一點駛去。費伯猛轉回頭,吉普車走了個之字形。現在已經離得很近了。費伯全速奔跑,他跑的路線迫使大衛拐起小彎。車速漸慢,費伯也越來越近。在他們之間只有幾碼時,大衛明白了費伯的意圖。他想掉頭駛開,但已為時太晚。費伯向車側沖去,向上一躍,趴到了帆布車篷上。

他在上面待了幾秒鐘,喘口氣。他那只傷腳像是放在火上燒,肺部也脹痛著。

吉普車還在走。費伯從袖下抽出匕首,在帆布車篷上劃出一個V形的裂縫。撕開的篷頂向下揭開,費伯發現自己正盯著大衛的後腦。

大衛回頭向上一看,臉上掠過萬分驚恐的神色。費伯的手肘向後一縮,準備向下刺去。

大衛踩油門,猛打方向盤。吉普車向前一跳,在急轉彎中兩輪離地。費伯拼命不讓自己被甩下去。吉普車的速度沒有減慢,四輪著地後,又翹起兩輪。車子又搖搖晃晃地顛了幾碼,車輪在精濕的地皮上打著滑,終於“砰”的一聲側身翻倒在地。

費伯給摔出好幾碼遠,狠狠地摔在地上。著地的那一下他的呼吸幾乎停止了,過了一會兒他才能動彈。

最終吉普車那瘋狂的路線又把車子到帶了離崖邊很近的地方。費伯看到他的匕首就在幾碼以外的草裏。他撿起匕首,轉身對著吉普車。

不知怎麽,大衛已經從撕開的頂篷中鉆了出來,連輪椅也拿出來了。而現在他就坐在輪椅裏,沿著懸崖邊緣逃走。費伯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氣。

但不管怎麽說,他還是得死。

費伯跑起步來追他。大衛一定聽到了腳步聲,因為就在費伯眼看要追上時,輪椅突然定住並掉轉過來,費伯瞥到大衛手中握著一把沉重的大扳鉗。

還沒有等輪椅轉定,費伯就猛地向輪椅一撞,把輪椅撞翻。他最後一件想到的事情是,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跟大衛和他的輪椅一起掉到下面的大海裏。接下來大扳鉗就砸到了他的後腦上,他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