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4/14頁)

“笨蛋,你會把腦袋撞破的。”席德咕噥著說。

美國兵也在盯著牛看。他們好像覺得很好玩。

那頭公牛全速向坦克撞去,牛角竟然刺穿了坦克側壁的鋼板。那一刹那,席德心裏強烈地盼望,英國的坦克得千萬要比美國的結實。

當公牛把角拔出來時,鋼板的破洞處發出很響的嘶嘶聲。坦克如同泄了氣的氣球似的癟了。美國兵捧腹大笑起來。

席德·克利普斯又搔起頭來。這事可真怪。

高德裏曼手裏打著雨傘,快步穿過議會廣場。他在風衣下面穿著一身深色的條紋西裝,腳下那雙黑皮鞋擦得光亮,要知道,能向丘吉爾單獨報告可不是每天——甚至可以說——每年都有的事。

換成是一名職業軍人,帶著高德裏曼現在帶著的壞消息去見三軍統帥,肯定緊張萬分。但高德裏曼卻毫無緊張之感,因為一名著名的歷史學家是不必害怕政治家的,除非對方的歷史觀點比高德裏曼的還要高明。他雖然不緊張,但卻憂心忡忡。

他在想著為制造美國第一集團軍駐在東英格蘭的假象所投入的人力、物力:四百艘漂在油桶上用木架和帆布做的登陸艦;精心制造的充氣坦克、火炮、卡車,甚至彈藥庫;在地方報紙通訊欄目中刊載的自從數千美國軍人抵達這一地區後道德敗壞方面的抱怨;由英國最出色的建築家設計、並由電影制片廠借來的道具制造的假供油碼頭;由雙重間諜發往漢堡苦心編撰的情報;由專業小說家專為德國監聽站精心炮制的虛構電文,其中包含這樣的精彩內容:“據皇家第五兵團報告,一些平民婦女估計未經當局許可,就登上了美軍的行軍車。我們要把她們怎麽辦呢,把她們一塊兒帶去加來嗎?”

有跡象表明,德國人中了圈套。但如今這個精心策劃的騙局卻有可能付諸東流,就只因為一名漏網的間諜——一名從高德裏曼手中漏掉的間諜。

他以鳥般的短促步伐沿著西敏寺的人行道邁向大喬治街二號的一座小門。站在堆著沙袋的墻邊的武裝警衛檢查了他的通行證,揮手放他進門。他穿過前廳,走下樓梯,進入了丘吉爾的地下指揮部。

高德裏曼如同走下了一艘戰艦的甲板。這裏由四英尺厚的防轟炸水泥天花板和鋼艙門封得密密實實。高德裏曼走進地圖室時,從後面的會議室中出來一群表情肅穆的年輕人。過了不久又出來一名副官,他看到了高德裏曼。

“您真準時。”副官說,“他已經在等您了。”

高德裏曼邁進小巧舒適的會議室。地上鋪著地毯,墻上懸著國王的肖像。一台電扇吹拂著空氣中的煙霧。丘吉爾坐在一張光滑如鏡的古老大桌子的另一頭。

高德裏曼決定不向他敬禮。

丘吉爾:“坐吧,教授。”

高德裏曼霎時間意識到,丘吉爾的身材其實並不高大——但他的坐姿卻像個大塊頭:肩部隆起,臂肘放在椅子的扶手上,下巴低垂,兩腿分開。他沒有穿那身著名的海軍軍服,而是穿短短的黑外套和帶條紋的灰褲子,潔白的襯衫上系著一個圓斑點的藍色領結。盡管他胸寬體胖,大腹便便,但握著圓珠筆的手卻很小巧,手指細瘦。他臉上的膚色是嬰兒的那種粉紅。他的另一只手挾著一支雪茄,桌上的文件旁邊擺著一個玻璃杯,裏面盛的好像是威士忌。

他正在批準一份報告,嘴裏偶爾喃喃地說著什麽。高德裏曼對這位大人物毫無畏懼之意。依高德裏曼之見,在戰前的和平時期,丘吉爾是一個差勁透頂的政治家。然而,這個人具備一個偉大的戰爭統帥的氣質,高德裏曼為此而尊敬他。

丘吉爾猛地擡眼,並且說:“我想,這個該死的間諜無疑已經發現了我們正在做的事情了?”

“絲毫不錯,閣下。”高德裏曼說。

“你認為他已經跑了嗎?”

“我們追蹤他到了阿伯丁。幾乎可以肯定,他在兩夜之前乘一艘偷來的小船跑了,大概在北海有個接頭地點。不過,風暴起以前,他不可能走太遠。不能排除他在起風以前搭上U型潛艇的可能,但幾率不高。最可能的情況是他已經淹死了。我很遺憾,我們不能提供更準確的信息了。”

“我也感到遺憾。”丘吉爾說。他一下子生氣起來,當然不是對高德裏曼。他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墻上的壁鐘前面,著迷似的瞪著上面的刻字。隨後,他仿佛忘記了高德裏曼也在屋裏,一個人在桌旁踱來踱去,自言自語。

他的自言自語結束得如同開始一樣突然。他坐了下來,遞給高德裏曼一頁文件,說:“這是上星期德軍的部署情況。”

高德裏曼讀著:

俄國戰線:

122個步兵師

25個裝甲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