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2/22頁)

鐵路筆直地穿越平坦的原野。費伯經過一片農田,一個農民正在用拖拉機耕地,要想不讓人看見是不行的。那農民只向他揮了揮手,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工作。他們相距很遠,他看不清費伯的臉。

他大約走了十英裏之後,看到前方有個車站,他能看清的只是隆起的月台和一組信號標志。他離開了鐵路,穿越野地,盡量靠著樹林的邊緣走著,直到遇上一條公路。

沒走幾步他就進了村子。那兒沒有任何標志告訴他村名。由於德國人入侵英倫三島的威脅已經解除,以前被拆掉的路牌和地標如今又一一被重新豎立了起來,但這個村子還沒心思去辦這個。

村裏有一所郵局、一座谷倉和一家叫公牛的酒館,他經過戰爭紀念碑時,一個推嬰兒車的婦女友好地向他打招呼:“早安!”小車站懶洋洋地曬著春天的太陽。費伯走了進去。

布告欄上貼著一張列車時刻表。費伯走上前去察看。他身後的售票小窗口傳出一個聲音說:“我要是你,就不去理會那玩意兒了。那可是《浮華世家》以來最大的杜撰之作。”

費伯其實早就知道那張時刻表是過時的了,但他需要確定火車是通往倫敦的。的確是。他說:“下一班到利物浦街車站的列車是什麽時間?”

鐵路職員諷刺地哈哈大笑:“你要是運氣好,說不定今天什麽時候會碰上一班。”

“我反正得買一張票。請給一張單程票。”

“五先令四便士。聽說,在意大利,火車倒還是準時的。”那職員說。

“現在也不行啦。”費伯發表著言論,“不過,不管怎麽說,我都寧可選咱們糟糕的列車和政治制度。”

那人神經質地盯了他一眼:“當然,你說得對。你願意在‘公牛’酒館等車嗎?車來了你聽得見——萬一聽不見,我會打發人去叫你。”

費伯不想讓更多的人看見他的臉。“不必啦,謝謝,我不想多花錢。”他接過車票,向月台走去。

那職員過了一會兒跟了上來,和他並肩坐在長凳上曬太陽。他問:“你在趕時間嗎?”

費伯搖搖頭:“我已經把今天報銷了。我起床就晚了,又和老板吵了一架,開的那輛卡車又拋了錨。”

“不順心的日子總有的。”那職員看了看他的表,“列車今天早上準時從這開走。人們都說,準時開走就會準點開回來。你可能運氣不壞。”他回辦公室了。

費伯果然運氣不壞。列車在二十分鐘後就到了。車上擠滿了農民、攜家帶眷的人、商人和士兵。費伯找到了一處靠近窗口的地面坐著。列車搖搖晃晃地開出去以後,他撿起了一張別人扔下的兩天前的報紙,借了一支鉛筆,開始做填字遊戲。他很為他用英語填字的能力而得意:這是對外語流利程度的嚴格測試。過了不久,在列車的搖晃中,他打起瞌睡、做起了夢來。

那是一個熟悉的夢,夢中他到達了倫敦。

他攜帶著一本比利時護照,從法國越海進入英國。護照上用的名字是讓·範·格爾德,飛利浦公司的代表(萬一海關打開了他的手提箱,看見裏面的無線電電台,這個身份可以解釋)。他的英語很流利,只是不夠口語化,但海關的人沒有找他麻煩,因為他是盟國的自己人。他乘上火車來到倫敦。那些日子車廂裏空座很多,而且還可以吃上一頓飯。費伯吃了烤牛肉和約克郡布丁。食物很可口。他同一個來自加的夫的歷史系學生議論歐洲的政治形勢。整個夢境都和當年的實際情況一模一樣。不過,當列車在滑鐵盧車站停下來之後,噩夢就開始了。

事情是從驗票口開始的。像一切夢一樣,他的這個夢也有其莫名其妙、不合邏輯的地方。他們盤查的竟然不是他的偽造護照,而是他那張完全合法的火車票。驗票員說:“這是一張德國情報機構的車票。”

“不是的。”費伯說,突然變得一口濃重的德國腔。他的英語輔音出什麽毛病了?就是發不出來,“我在多佛‘買的’。”媽的,怎麽溜出德語來了。

這時那個驗票員已經變成了頭戴鋼盔的倫敦警察,他似乎沒注意到這句突然溜出口的德語。他客氣地笑著,說:“我最好還是查查你的‘箱子’②,先生。”

火車站上擠滿了人。費伯心想,如果他能混進人群,說不定還能溜掉。他放下手提箱就跑,在人群中擠出一條路。他突然意識到他把褲子忘在火車上了,而他的短襪上有卐字徽記。他得趁著人們還沒注意到這個穿著卐字徽記的襪子但沒穿褲子狂跑的人之前,在遇到的第一家商店裏就買條褲子。這時人群裏有人說:“我以前看見過你的臉。”接著他腳下一絆,“砰”的一聲摔倒在地上——原來是他倒在了打瞌睡的車廂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