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奔赴兇鳥盤旋之島(第2/6頁)

言耶坦率地表示了欽佩,正聲立刻就害羞了:“這樣的知識也沒什麽特別的用處。兜離之浦一直把這些鳥尊為神之使者。所以,‘不,其實要說那些鳥名叫影禿鷲’——這種實事求是的說明誰聽了都不會高興吧?”

“嗯,話雖如此,但我想就信仰而言,以客觀的眼光看待信仰對象決不是毫無意義的事。即便明知大鳥神是一種名為影禿鷲的真實鳥類,只要把它們視為神之使者就沒問題。如果否認那是鳥類,換言之,否認那是一種生物,就是越過信仰的界限陷入迷信了。”

“嗯,是啊。不過漁村的人從古到今都深陷在迷信裏……”

肯定了言耶之語的正聲,微微苦笑著搖頭。由此可見,他雖是神社的一員,卻對那些事有逆反心理。

“常言道,漁夫離地獄僅有一板之隔,迷信也算順理成章吧。非機動船時代有這樣的老規矩,如果舊式的船遇到暴風雨,有人不幸落了水,就算只有一艘舢舨也要駕船出海。雖然國外也常見這種行為,但不過是為了救人一命;但在日本,原因就不僅僅是那也許會救人一命了,還擔心不那麽做對方就不能安息。如果有所怠慢,死於海難的人可能會化為鬼火、亡魂、引亡靈或引亡者等所謂的船靈,呼喚同伴赴死。”

“怪談小說家果然對這方面的傳說如數家珍呢。那麽有鬼帆與迷船之稱的幽靈船,你也有所了解吧?”

“嗯,不過,我想恐怕大多和柄杓幽靈故事有關。”

“日本海洋怪談的招牌菜?”

“如果聽幽靈一說‘借柄杓’就老老實實借出去,幽靈會用柄杓不斷舀水往船裏灌,船就會沉。所以出借時,必須敲掉柄杓的底再遞出去——就是這樣的傳說。”

“換言之,名稱或有不同,內容卻大致一樣。”

正聲饒有興致地回應道。

“我想海幽靈歸根結底就是出於人們對海難者的畏懼。”相對的,言耶雖在意正聲的反應,卻也不去觸及,“譬如說礦坑,也一樣。在無處可逃的密閉空間,同伴之死帶來的恐怖,一定在你我想象的極限以上。雖然在海洋漂浮的船上具有四周三百六十度的開放感,但在事件突發的緊急關頭無處可逃這一點,和地底深處的礦坑毫無區別。在那種特殊狀況下冒生命危險工作的人會深陷迷信,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但正是因此,反而招致了令自己置於險境的局面,可謂可笑可悲,對吧?”

“你是指……”

“從前,船遇到暴風雨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丟棄行李斬斷桅杆,即便熬到風雨平息沒翻船,也只能在海上漂流,別無作為了。”

“啊,你是指這種事啊。斬斷桅杆顯然是基於避免翻船的合理判斷,但事實上似乎並沒有斬斷的必要。不過在日本,遇到暴風雨漁夫們越來越撐不住的時候,就是先斬斷桅杆,再削下發髻祭祀船靈大人,抑或投擲入海獻給海神,一味祈求神佛保佑。結果卻如你所言,就算走運熬過了風雨,之後也只能隨波逐流聽天由命了。”

“不是流傳著一些極為悲慘的故事嗎?不僅有人在船上病餓而死,還有人漂流至異國他鄉,剛一上岸就被土著虐殺,或者被捕獲了淪為奴隸供人驅使,更有甚者,被販賣去了別的國家——

“在荒無人煙的孤島上生活十數年之久,終於被路過的船所救得以返回故土的那種,還算是好的吧。於是,正因為遭受了如此嚴酷的命運和危險,漁夫的迷信也越來越深了,這—點毫無疑問。”

“話雖如此……”

正聲在漁夫鎮出生成長,應該能理解言耶的話吧。然而他似乎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迷信與陋習,表情顯得很復雜。

“十六世紀來日本的耶解會教士路易斯·弗洛伊斯撰寫了《日歐文化比較》和《日本史》。其中記述了非常有趣的事。日本漁夫相信海底存在蜥蜴之國——”

“什麽?蜥蜴之國……”

正聲失聲驚呼。言耶不禁浮現了微笑:“這是因為弗洛伊斯的說法有點怪啦。他所說的蜥蜴指鱷和蛇等,換言之,就是爬行類動物。”

“說是鱷,主要不就是指鱷蛟嗎?很久以前就被視為神聖的生物。”

“嗯,自古以來漁民們都把鯨、海豚、鯊、海龜和鮑等海洋生物視為神或神之使者。當然,龍也算在其內。弗洛伊斯把它們總括起來,用蜥蜴之國這一說法表述了吧。總之全都是海神。”

“海難中,如果望見那樣的生物或者發現它們靠近船來,就會認為是吉兆吧。換言之,人們認為那是即將得到救援的前兆——”

“鳥,和它們一樣被視為海神的使者。”

“啊,和先前的話題接上啦?”

正聲發現,本以為毫無意義的閑聊,似乎和大鳥神搭上了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