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媛首山(第3/6頁)

然而,處於風口浪尖的一守家偏偏養不出男孩。男孩大多都在幼兒時期夭亡。即便能長成少年或青年,也會疾病纏身或不斷受傷。偶爾出一個可以貫穿始終健康成長的男子,也照樣消除不了弱不禁風的形象。倒是女孩,據說就算放任不管也能平安長大。可見傭人們在暗地裏針對長壽郎和妃女子嚼的舌根,還有村民那些有關妃女子命名的說法,決非單純的揶揄、戲言或信口開河。

假如一守家生養不出男孩,就要在二守家和三守家的長子中挑選繼承人。一旦大權落入二守家之手,兩家的關系就會完全逆轉。換言之,過去的二守家將使用一守屋號,而原來的一守家則降為二守。同理,三守家之子若能成為族長,也會這樣變更。

但事實上在秘守家族的漫長歷史中,權力寶座替換的好戲一次都未上演過。雖然多次面臨後繼無人的危機,卻每次都如履薄冰似地保住了一守的地位。體弱多病但依舊在世的富堂翁也許就是最好的證據。當然兵堂也是。

把一守的權位世世代代平安無事地傳於嫡子,有一樣“工具”起了很大作用,那就是被稱為“三三夜參禮”的一系列儀式。

這是秘守家獨有的儀式。孩子出生,以及滿三歲、十三歲,成年以後滿二十三、三十三歲時的中秋,舉行者要祭拜媛神堂,祈禱自己能夠平安長大。儀式對象沒有男女之別,而二守家和三守家的孩子也同樣要參加,因此就某種意義而言,這是全族共有的儀式。不過受恩惠最多——或者說最需要恩惠的,無疑是一守家的嫡子。僅憑下述事實就能清楚地證明這一點。女子大多只舉行三夜參禮和十三夜參禮,二守家和三守家的長子也只到二十三夜參禮就告終,唯有一守家的繼承人必須執行三十三夜參禮、完成整套儀式。

然而,即便對淡首大人禮至於此,也難保一守家的男子不會哪天突然暴斃。明明二十三夜參禮舉行完畢的那一刻,已算自動完成了家業繼承的流程,為何又有三十三夜參禮呢?可想而知,歷代繼承人對於突然而又不可理喻的死亡,是如何抱有充滿現實感的恐懼的,他們的顫栗之情簡直是撲面而來啊。

三三夜參禮中,被視為從少年向青年過渡的十三夜參禮格外重要。而這正是今晚長壽郎將要執行的儀式。

(長壽郎少爺不害怕嗎……)

斧高拼命鼓勵自己,不可因為過度恐懼,而在漆黑的參道上屢屢止步。他還把自己的膽怯心緒轉換成了長壽郎的感受,因為如果不這麽做,他隨時都可能哭出來,並坐倒在石板上一蹶不振。

這時的斧高才深切體會到,夜間的媛首山比想象中更可怕。白天他來過好多次,而且,從北鳥居到媛神堂不過是一條沒有岔道的路,他覺得自己即使閉上眼睛也能走到,所以有點掉以輕心了,認為黑夜也不足為懼。

然而媛首山的氛圍在日落後會變得極為不同,面對這座山必須做好相應的心理準備,把這裏設想為別的地方。

至少對年幼的孩童來說,夜晚的媛首山不是一個可以隨便獨闖的空間。

問題還不止於此。夜晚的媛首山十分寂靜,走在石板上,無論怎樣小心都會回蕩起腳步聲。因此為了不被發覺,他必須和前面的人拉開一定的距離。然而,或許是因為十三夜參禮這一特別的儀式讓長壽郎十分興奮,他的步履似乎比平常快了很多。登上石階也好,走過參道也好,都與平時的穩重步伐大相徑庭。原本看來就朦朦朧朧的燈籠光,一不留神已離得越來越遠。弄不好會孤零零被拋在這一片漆黑裏……斧高陷入了這樣的恐懼。

但即便焦慮至此,他也不曾加快步伐,只是以勉強看得見燈籠的速度,在後面追隨。雖然最初也曾盼望離長壽郎更近一些,至少把距離縮短到能看清他的背影……

斧高沒那麽做,是因為緊盯著前方的模糊亮光、在潑墨般的黑暗中行進的時候,心裏突然掠過一個念頭:那真是燈籠的火光嗎?要說是燈籠……會不會太圓了?是不是太模糊了?

細想下去就無法再挪步了,他總覺得在前方的黑暗中搖擺的那玩意兒,隨時都會驟然停滯,旋即向他回轉過來。

(莫非是首無……)

媛首村中最可怕的自然是淡首大人。不過在這個舊稱“媛神鄉”的地方,自古就有許多村民深為忌憚的異類,譬如位牌山(5)或山魔等。而其中最讓當地人厭惡的就是被稱為“首無”的怪物。

(哈,哈……不會吧……)

斧高試圖強作笑臉,但嘴角僵硬怎麽也笑不出來。

眾所周知,只要對淡首大人禮數周全,村裏人就不會遭受災禍。但“首無”不一樣,只要遇到它或被它附體,就再也不能逃脫。簡直給人一種壓倒一切的恐懼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