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媛首山(第4/6頁)

所謂首無究竟是什麽?形態如何?為什麽在這裏出沒?這些問題其實無人能答。如此懼怕卻誰也不能對它的真面目進行圓滿的解釋。

從“首無”這一稱謂出發,有人聯系上了淡媛與阿淡的怪異故事。還留下了這樣的傳說——和主人淡媛一樣被斬首的隨身侍童,才是首無的原形,而他如今仍在淡媛身邊。此外,很多年事已高的人傾向於將首無和淡首大人視為一體。

眾說紛紜,但一切終究是一個謎。“很久以前就有首無的傳說”、“留下了好幾個怪談”、“我爺爺認識的人曾經見過”——這就是首無,如此這般成了媛首村的一部分,徹底融入了村民的生活中。直至今日,發生了什麽不可解的怪事,人們還多半會風傳“一定是首無幹的喲”。這無疑就是最有力的證據。

在某某地遇見、擦肩而過或被附體之類的傳聞,現在是不太聽到了,但也不能說絕對沒有。換言之,連成年人都那麽怕,置身於黑暗之中開始疑神疑鬼的孩子感到驚恐並不奇怪。

斧高想到前方那玩意兒隨時可能向這邊飛撲過來,就禁不住打算掉頭逃跑。但他還是用盡所有的勇氣,好歹堅持了下來。凝神望去,片刻之後,那停下後兀自搖個不停的東西,靜悄悄地向右側移去。

(對啊,已經到井的所在了)

斧高總算看清了那個圓圓的、朦朧模糊的東西,確實是燈籠。原來火光的奇妙搖曳是長壽郎在確認周圍的情況。

他不由自主地長舒了一口氣,把腳步放得更輕,謹慎緩慢地走完了參道的剩余部分。記得在離井不遠的石板左側,應該有一塊足以藏身的大石碑,不一會兒他就找到了。躲藏之前他無意間朝井的方向瞥了一眼,頓時吃了一驚。因為長壽郎全裸的背影,突然躍入了他的眼簾。

(為、為……為什麽!)

斧高擔心主人是否對儀式過於緊張,所以精神失常了。但他立刻想到主人是要用水灑身潔凈軀體。單純的參拜只要洗手即可,但十三夜參禮畢竟有所不同吧。

雖然領悟到了這一點,但斧高怎麽也無法從瞥到長壽郎裸體時遭到的沖擊中恢復過來。並不是因為目擊裸體才震動,而是因為那裸體竟意外的粗壯,令他大受打擊。

與平日要幫家裏幹活的村童較之而言,長壽郎的身子還只能說是纖瘦。但這一幕讓人充分意識到了長壽郎的男性事實,斧高一直以來對他持有的印象:既非男性,自然亦非女性——而是可謂中性的魅力,於一夜間轟然崩潰。

(但今天是十三夜參禮,所以很正常……)

斧高感到,從少年成為青年的儀式所蘊含的意義,如今已然清晰地顯現在自己眼前。現在連他也充分理解了,這對秘守的一守家繼承人而言的確是至關重要的通行儀式。但一想到長壽郎就這樣長成了凡夫俗子,而且可能會變成他父親兵堂那樣的無聊男人,斧高就無論如何也不能忍受。

對斧高來說,長壽郎是一個極度不可思議的存在。從世俗的眼光來看,長壽郎是主人,斧高是侍候他的傭人。斧高非常清楚這一點,也不會對自己的職責有絲毫懈怠。不僅是長壽郎,對妃女子也一樣,因為這是在一守家食宿無憂的代價。初來乍到的時候,甲子婆就三令五申地把這個道理灌輸給了他。

不過只要把該做的事做完,對某人抱有什麽樣的心意還不是個人的自由麽?斧高雖然年幼,卻也有這樣的想法。這大概是出於他那特殊境遇的緣故吧。

拋開主仆這層關系,長壽郎可以說是一守家,不,整個媛首村裏唯一讓他感到親近的人。這並不意味著斧高把他看作年歲相差頗大的哥哥,更不是父親……當然亦非母親或姐姐。和朋友也有所不同。如果硬要用言語來形容,那就是各種親友的混合?但這麽說就簡直等於什麽也沒說。

隨著斧高不斷成長,自幼對長壽郎抱有的心意越發難以處理。處於思春期的他回憶起那種初戀一般的情懷時,總是感到十分煩惱。不過六歲的他當然不會明白自己此刻的復雜情感。他只知道對自己來說,長壽郎是無比重要的人,僅此而已。

正是因此,斧高才會獨自來到這裏,他才會在目睹最心愛的長壽郎身上所起的此許變化時,感到很痛苦。

(長壽郎會變成大人……)

他的父親兵堂傲慢無禮的神態,及其祖父富堂翁自高自大的模樣,又一次在斧高的腦海中浮現,和長壽郎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不,不會的!只有長壽郎少爺絕對不會變成那樣!)

斧高馬上加以否定,那樣的聯想無異於褻瀆長壽郎。然而,再看那個身影那個裸體,也讓他難以忍受。

(或許我壓根就沒有守護少爺的必要……)